鄭奕神態高潔孤傲,偏又容顏清麗出塵,遊城主看著鄭奕,既為她的話語生惱,又為她的容色所動,眼裡晦暗與亮光交替,復雜得很。
在眾人眼裡, 這位遊城主似是被鄭奕的目光所懾,吩咐下人時,前一句話聲音還有些打顫,可後一句又恢復了中氣,尾音都揚了上去,帶著不容忽視的城主之威。
隻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了“惡狗”如何懲戒。
隨從齊齊地俯身下去:“是!”
幾條血淋淋的死狗一樣的人粽子又被拖了出去,須臾, 幾聲慘叫傳來。
這幾人剛剛被拖進來時喉嚨已經嘶啞得快發不出聲了, 此時還能發出那樣急竭的叫聲,想來又遭慘酷待遇,也不知是如何“自己看著辦”的。
胡嶠十人不免互相對視一眼,心裡並無半分歡喜。
片刻,城主隨從又進來稟報:
“回稟城主與幾位仙師,那幾人自悔言行無狀,百死不能贖其罪。可城主與仙師寬宏大量,饒了他們小命,便隻有自廢招子,以表謝罪之心。”
說罷,一揮手,便有人呈上銅盤。
銅盤之內,血淋淋的,赫然正是幾雙人眼珠子!
那幾人被困得手足動彈不得,所謂“自己看著辦”,定是這幾名隨從“幫忙”的了。
這幾名城主隨從皆是神色淡然,一派見多不怪的樣子。
場麵頓時一靜。
這些隨從如此殘忍, 定是城主素日嚴苛狠厲,才有手下這樣狠辣的行事。
胡嶠等年紀長些的幾位已在世間行走過幾次,戰禍離亂也見過,死傷斷肢也見過,區區幾隻眼珠子還不至於令他們驚駭,但亦是心內一驚。
這城主對下人如此,隻怕不是善類。
胡玉、幼蕖斬殺過不少妖獸,血腥場麵也見得多了,但是對凡人從沒動過手。
華堂紅燭,絲弦悅耳,驟然見此慘像,她們不由心裡生寒,亦生了惱:這遊城主在他們麵前如此暴戾,是想殺雞儆猴呢,還是此人心性就是如此,以致他都沒覺得有何不妥?
若是想借機警告他們,便是又蠢又壞。
若是他壓根兒隻當這種行徑是尋常,那這遊家風氣還真是堪憂。他們辛辛苦苦贏來六韜令,難道就是為了扶持這麼個東西?
看他目光短直,任性張狂, 還真不像有擺威風嚇唬修道者的心機,就是一個不拿人命當回事的徹底的上位者。
幼蕖想起姑姑給她講過的,紅塵界前朝曾有豪富活蒸了美妾以宴賓客之事,那對比起來,這城主將下人任意剮肉便也不是極品了。
不由為這凡世黑濁生出悲愴之意。
修道者當心懷天下,可是,要怎樣的大慈悲才能濟世有效呢?像眼前這般情形,來得突然,阻之不及,偏是礙於任務,還不能懲戒惡人,令人甚是無奈。
血腥味撲鼻,連清甜悠遠的龍涎香都蓋不住,眾人麵色都是不豫。
那遊城主嫌棄地瞇了迷眼睛,嗬斥道:
“糊塗東西!這等醃臢物兒也拿來汙了仙師的眼!還會不會乾活兒?手腳是乾什麼的?”
那隨從麵露惶恐:“屬下錯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左手寒光一閃,一柄短劍滑出,竟然毫不猶豫地向自己的右手斫去!
這一下事起突然,他那幾名同伴卻是毫不意外,個個習以為常。
隻聽得“當”一聲,一溜寒芒向上射去,“篤”一下,筆直插入屋梁,正是那隨從手中的短劍,沒根而入,隻餘劍柄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