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赫斯塔答道。
“但你一刻也沒有將它放下,為什麼?”
“……故事是流暢的,而且每個人的麵目很清晰,活生生的,”赫斯塔艱難地思索著緣由,她的左手無意義地在空中劃了個圈,“我讀過的很少……可能我沒見過世麵,所以放不下。”
“那不至於,”艾娃輕聲道,“這本書在白銀時代的地位很高,在當時它至少被翻譯成了54種語言——被它懾住心魄很正常。既然你說這裡麵每個人的麵目都很清晰,活生生的,那麼到目前為止,哪個人物的命運最牽動你?”
赫斯塔想了一會兒,“……阿克西妮亞。”
“原因是什麼?”
赫斯塔再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然而這沉默並不出自空洞,一切正好相反,無數破碎的詞語在她心中飛舞,她想說的話多到像噴薄而出的火山。它們彼此碰撞,灼燒,迸發出強烈的光和熱,以至於一時間赫斯塔完全不知該從何說起。
阿爾佳這時端來了花茶,她為赫斯塔也準備了杯子。
“你們在聊什麼?”阿爾佳看著她們,“如果是夜讀會,其他人能加入嗎?”
“當然了。”艾娃笑道,“這裡這麼多椅子。”
阿爾佳快樂地起身,她短暫地離開了玻璃房子,又飛快地帶著五六個人一起回來。她們當中既有年輕的麵孔,也有衰老的,有人睜著好奇的眸子,有人表情冷肅,端莊。
她們在赫斯塔與艾娃身邊的椅子上紛紛落座。
艾娃的一手撐著臉頰,一手向赫斯塔舉杯。
“讀一段吧,讀一段與阿克西妮亞有關的段落。”
於是赫斯塔再次翻開書冊,她的手翻過一頁又一頁的紙張,最終停留在一處。
她輕聲念了起來。
“阿克西妮亞十七歲的時候嫁給了司捷潘……在出嫁前一年的秋天,她在離村子八裡地的草原上耕地。夜裡,她的父親——五十歲的老頭子——把她的手綁起來,強奸了她。
“‘你要是敢說出一句,我就宰了你,你要是不說出來,我就給你買一件天鵝絨上衣和一雙帶鞋套的高筒靴子。你要給我記住:要是走漏半點兒風聲,我就宰了你……’他威嚇她說。
“夜裡,阿克西妮亞隻穿著一條撕爛的襯裙,跑回了村子。她倒在母親腳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訴說……母親和哥哥——一個剛復員回來的阿塔曼斯基團的哥薩克——把馬套在車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叫阿克西妮亞也坐在車上,趕到父親那裡去。
“這八裡地的路程,哥哥差點沒有把馬抽死。他們在宿夜地的附近找到了父親。他喝得爛醉,睡在鋪在地上的羊皮大衣上,身邊有一個空伏特加酒瓶。阿克西妮亞眼睜睜看著哥哥從車上卸下一根轅木,用腳把沉睡的父親踢醒,簡單地問了他幾句話,就用鐵皮包著的轅木照著老頭子的鼻梁打去。
“他和母親兩個人把老頭子打了足足有一個半鐘頭。年邁而且一向溫順的母親瘋狂地揪抓著已經失去知覺的丈夫的頭發,哥哥拚命用腳踢。阿克西妮亞蒙起腦袋,躺在大車底下一聲不響地哆嗦著……
“天亮以前,他們把老頭子拉回了家。他可憐地呻吟著,眼睛卻不斷在屋子裡搜索,尋覓躲藏起來的阿克西妮亞。血和膿從他那撕裂的耳朵裡淌到枕頭上,黃昏時分就死去了。對別人,他們隻說,他是喝醉酒從車上跌下來摔死的。”(1)
——
1引自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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