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方大道的這一片住宅區位於老城區的邊緣地帶,但這裡的建築卻絲毫不輸城市中心。一些莊嚴的拱頂上鏤刻著列王與諸神的雕像,窗明幾凈的方格玻璃窗後麵,懸垂著皺褶齊整的白色窗簾。
即便在宜居地內,這樣的居所也足以顯示出屋主們崇高的地位。
相較之下,屬於裡希子爵的那一座宅邸在這片建築群中甚至顯得不那麼起眼,此刻,子爵的仆人們已經在門口等候,在看見司雷的身影之後,他們打開了宅子外的鐵門,引二人穿過前院。
司雷一眼掃到了停在院中的好幾輛汽車,“看來今天你們這裡還有其他客人?”
“是,確實來了許多客人。”仆人答道,“子爵命我在此問問二位,是想單獨見他,還是不忌諱有沒有旁人?”
“客人都有誰?”司雷問。
仆人湊到司雷耳邊,報出了兩個陌生的名字——他們都是唐格拉爾男爵與施密特伯爵的心腹。
“不止這兩個吧。”不遠處的千葉突然開口,她指了指角落的一輛明顯被改裝過的楔形汽車,“難道你們子爵平時喜歡改車玩?”
“呃……這是……”
司雷走到千葉身旁,“你認得這輛車?”
“認得啊,白銀時代末期,這種車在第一區很流行的。”千葉走到楔形車旁,她拍了拍車尾十分浮誇的火箭造型,“當時人類的航空事業起步不久,一些汽車設計師想當然地覺得在車尾加上這種火箭造型能讓車開得更快、更穩,不過事實正相反——這種造型恰恰增加了風阻,提升了油耗,所以後來它就淡出了歷史舞臺。”
司雷默默翻了個白眼,“……我是問你認得這輛車的主人嗎?”
千葉笑了笑,“應該也認得吧?”
“千葉。”
一個聲音就在這時從兩人的斜前方傳來。
司雷側目,見一個棕色皮膚的男人站在子爵宅邸的正門口,這人頭發微卷,腦後紮了個小辮,外麵穿著件淺灰色開襟長外套,裡麵是一條白色的過膝連衣長裙。
他外套的衣領、袖口、衣襟包括下身的裙擺處都有著金色的刺繡,就連腳底踩著的手工布靴,鞋麵上也一樣刺著與上衣相呼應的紋飾,花紋繁復,極為精致。
“真的是你。”那個男人微笑著朝千葉打了個招呼。
“這人是誰?”司雷問。
“阿維納什。”千葉回答,“現在為聯合政府辦事的水銀針。”
阿維納什領著千葉和司雷朝三樓的會客室走去,雖然子爵家宅的外頭看起來頗為樸素,但內部的裝潢卻毫不露怯。
望著眼前的這片景象,千葉忽然感到了些微荒謬。
自3812攝星之夜以後,整個人類文明中斷了近兩百年,直到4001年第一座母城從地下升起,一切才慢慢恢復往日的繁榮。
兩百年,放在青銅時代已經足夠令一個國家從興盛走向衰亡,更不要說在黑暗的大斷電時代,一茬又一茬的勢力在混亂中崛起,又迅速凋亡。
脫掉文明的外皮之後,人像野獸一樣彼此撕咬。舊日當權者的後嗣緊挨著窮苦人的屍體,憤怒者的頭顱滾落在懦弱者的白骨邊……數不盡的人死去了,隻有血染的河流奔騰不息。
它們之中,誰比誰高貴?
而今過去六百年,一切竟又變得這樣秩序井然,可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是誰把這些人抬到的這個位置?是誰認可了他們的地位?誰促成了他們的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