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頭顱(1 / 2)

一切正如司雷的預想,演講隨著時間的推進而變得激昂,羅博格裡耶的手勢開始變多,他開始向觀眾拋擲提問,而每一次,人群總是以熱烈的“不”或“是”回應他。

司雷兩手抱懷,一言不發地聽著這一切,她的目光偶爾會掃過其他觀眾——包括安娜,雖然她也從不對羅博格裡耶的演講報以回應,但她始終神情欣然。

突然,黎各和赫斯塔的位置爆發出一陣笑聲,在這個群情振奮的時刻,她們不合時宜的笑顯得尤為刺耳——這兩人都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們不約而同地趴在桌子上,肩膀輕微抖動,顯然還沒有從她們不甚嚴肅的談笑中抽離。

離她們最近的一位男士厭惡地咳嗽了一聲,臺上的羅博格裡耶也目光冷峻地朝她們看來。

“抱歉。”黎各率先舉手,她清了清嗓子,“請繼續。”

劇場再次恢復了寧靜,羅博格裡耶沉默地凝視著他的聽眾,試圖以當下的寧靜來消解那兩個年輕女人的笑聲。

“放棄幻想。”

羅博格裡耶慢慢昂起頭,他的聲音又恢復了最初的沉靜,但每一個字都極為有力。

“如果我作為一個年長者,還有任何能夠給予給你們的經驗或建議,那就是這個短句——放棄、幻想。

“不要幻想這個社會能夠給男性任何優待,這種事情從前不存在,今後也絕不會發生,因為種群需要繁衍,女性的數量幾乎等同於繁衍的能力,任何一個族群如果膽敢犧牲它的雌性來換取雄性的生存,它都會因為人口崩潰而迅速消亡……這是刻在我們進化本能中的事情——是嗎?

“但我們畢竟是人,我們要沖破自身動物性的局限,去追求真正的平等和公義,這絕不是簡單幾句話就能完成的事情,它需要我們為之艱苦卓絕地奮鬥——隻有這樣,那個理想中的世界才會向我們靠攏……諸君,難道你們不想早日看見它實現?”

觀眾席上的人們紛紛站了起來,最初隻是前排的幾個,但緊接著所有人都受到感染。浪潮席卷而來,其他人擋住了她們的視線,激烈的掌聲如同一道屏障。

置身人群之中的司雷三人如同孤島,司雷靠在身後的軟椅上,瞠目結舌地望著這一幕——歡呼雀躍的人中不乏女性,她甚至看見了昨天被荊棘僧侶搶奪了登船須知的那個姑娘,她臉色微紅,正在用袖口擦拭眼眶。

舞臺上的羅博格列耶發出一聲輕嘆,那聲音似乎帶著無限的寄托與惆悵,他側身向舞臺一側伸手,“今晚是劇場之夜,我知道你們當中有許多人對我的決定感到不解——為什麼我強烈希望你們今晚來這兒一趟?等到劇目結束的那一刻,我相信大家會有答案,那麼接下來,我們就把時間——”

上揚的語調在抵達最高音之前戛然而止,臺上的羅博格裡耶不知為什麼突然住了口。

緊接著,雨聲從寂靜處升起。

淅淅瀝瀝的黑色液滴從羅博格裡耶的正上方向下滴落,它們落在他的臉上、肩上、胸前雪白的襯衣與黑色領結上……

羅博格裡耶伸出左手,試探般地摸了摸自己的前額,一道深色的抹痕旋即出現。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這一幕,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直到羅博格裡耶顫顫巍巍地往後退了兩步。

他看著自己的指尖,聲音虛浮地低喃了一聲:“血……?”

濃烈的血腥味傳已經在舞臺中心散開,布理最先意識到危險,他焦急地沖上臺,將老人擋在身後,隻是還沒來得及喊出更多指示,一團潮濕綿軟的血肉就從天而降,落在他們的頭頂。

觀眾們起初並沒有太大反應——沒有槍聲,沒有尖叫,事情又發生在舞臺上,盡管理性告訴他們這一切缺乏一個合理的解釋,但人們隻是茫然地觀察。

直到布理開始拉扯那節繞在他和羅博格裡耶脖子上的東西時,臺下人才突然認出那大概是一段血肉模糊的腸子,幾乎在同一時刻,血腥味擴散到觀眾席,於是人群的尖叫如期而至。

一陣迷幻的樂聲從舞臺兩側的音響傳來,前奏是溫柔的鼓點和鋼琴,緊接著口哨加入進來,顯得活潑而慵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