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眾人互相道別,各自起身。 赫斯塔回屋不久便意識到自己把手機落在了客廳,她摸黑出門,忽然發現丁雨晴仍坐在客廳的飯桌邊。 昏暗的客廳裡,赫斯塔走到丁雨晴身旁,“不睡?” “睡不著,”丁雨晴抬起頭,“下樓走走嗎?” “現在?” “現在。” “……走。” 兩人同時起身去穿外套,乘著電梯下樓。 “今晚過得很無聊吧?”丁雨晴微笑著道,“你都睡著了。” “想聽懂你們的日常聊天對我來說有點太難了,我的聽力顯然還需要磨練……”赫斯塔答道,“你們晚上都聊了什麼?” “就一些家裡的事,”丁雨晴輕聲道,“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是嗎,”赫斯塔往丁雨晴的方向看了一眼,“感覺你現在心情不錯?” “也沒有啦,但,確實感覺心裡的石頭好像放下了一部分……” 赫斯塔心中微微釋然——她昨夜確實不該貿然帶雨晴去參加詩社的活動,或許,所謂的同溫層並不需要在同齡人之間建立…… 也許丁雨晴早就在周圍構建了屬於自己的同溫層呢? “……就感覺,”丁雨晴望著電梯頂的白燈,“有些人自己身上戴著鎖鏈,但還是能給別人帶來自由。” 赫斯塔想了會兒,“你說丁雪陽?” 電梯門開了,丁雨晴先一步走了出去,又轉過身,“我們去夜市找點東西吃吧?” “好啊。”赫斯塔點了點頭,“都行。” …… “我剛收到丁嘉禮的消息,他說爸爸明天下午就出院回家了,讓我們準備一下。” “什麼?” 夜市上人來人往,一片嘈雜,丁雨晴抬高了音量,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赫斯塔有些驚訝,“這麼快?” “按說應該再觀察一段時間,但爸爸說醫院裡的醫生護士個個都跟他對著乾,他一天都待不下去,所以……”丁雨晴聳了聳肩,“反正就在家觀察吧,不行就叫救護車咯。” 兩人在一間賣紅糖糍粑的小店前停了下來。赫斯塔先買了一份,接著又買了兩份,她遞了一根簽子給丁雨晴,丁雨晴搖了搖頭,“這個熱量太高了。” “好吧,”赫斯塔咀嚼著,“我挺喜歡今晚家裡的氛圍,但你爸在的時候,你們幾個好像從來不這樣聊天。” “他會打岔……而且有些事情本來也不好當他麵聊。” “你們都討厭他?” “……不喜歡。”丁雨晴輕聲道。 “那徐女士當初為什麼要和他結婚呢?被家裡強迫的?” “哈,還真不是!”丁雨晴臉上浮現出一些無奈的笑,“這個問題我問過我媽,她和爸爸的確是家裡介紹認識的,但也確實是她點的頭——你絕對猜不到那個契機是什麼。” “……是什麼?” “一開始她沒打算和我爸繼續,因為她覺得爸爸不善言辭,太靦腆,不是她喜歡的類型。見了第一麵以後,我媽就跟家裡回絕了人選,說不喜歡,但我爸那邊堅持得不得了——他對我媽一見鐘情,特別滿意,非要再約見一次,我媽拗不過家裡的意思,就答應了。” 赫斯塔皺起眉頭,“然後呢?你爸用什麼手段了?” “……也沒有,”丁雨晴吸了口氣,“第二次見麵,我媽一上來就把話挑明了,爸爸原本想約她再吃一次飯,我媽也不肯去,兩個人隻是去江邊散了散歩,約定好今天就是最後一次見麵,往後再也不相互打擾了。” “嗯哼。” “散完步,我爸堅持要送她回家,我媽這個人心特別軟,已經拒絕了人家一次,就不好意思再拒絕。一路上兩個人什麼也沒說,等到了地方,她和我爸說了再見,就自己往小區裡走,走啊,走啊,走……轉彎前,她鬼使神差地回過頭,往馬路那邊看了一眼,發現我爸還站在小區入口對麵的街道上……望著她。” 丁雨晴頓了頓。 “……然後,她忽然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 “什麼地方不一樣?”赫斯塔問。 “我問了一樣的問題,”丁雨晴輕聲道,“她說,說不好,就是一種異樣的感覺……從那天起,她開始留意我爸的消息了——單聽這個開頭其實還蠻不錯的,一個標準的浪漫故事——” “等一下,我沒明白,”赫斯塔仍帶著不解,“你媽媽回頭,看見你爸還在路對麵,為什麼一切就不一樣了?” “……非要說的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丁雨晴瞇起眼睛,“可能那一刻,是有一點愛情的吧?” “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這有什麼為什麼,一個年輕人,突然被抓住了,被擊穿了,有什麼為什麼?”丁雨晴抬起頭,“你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嗎?” 赫斯塔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什麼樣的感覺呢。” “就比如,在麵對某個人的時候,突然生出許多莫名的直覺,莫名的擔心……他不出現的時候還好,他一出現,所有行事的邏輯都向著這個人偏移,理性已經不起作用了,你隻能不斷忍耐……有時候這種沖動會突然消退,你回頭的時候根本搞不清當初究竟是被哪一點打動,但有時候它也會激起對方的回應,然後這些事情就會在你身上留下一個印記……我初中第一次暗戀上同桌的時候就知道它的厲害,根本沒有道理可講。” 丁雨晴不經意地朝赫斯塔投去一瞥,忽然睜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在想什麼人?” 赫斯塔回過神來,“嗯?” “我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你是不是在想什麼人!” “……沒有。” “你說謊,你分明是在想什麼人,什麼事情。”丁雨晴露出一個好事者的微笑,“是誰?什麼時候的事?” “完全沒有。”赫斯塔低聲答道。 “哈,你要是不願意說,我就不問了,”丁雨晴收回目光,“但你要是什麼時候想說,隨時可以找我……要一個人守著這些秘密,可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