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裡出現短暫的安靜,幾人都若有所思地沉默著,直到丁雪陽突然發現苗苗已經不在鋼琴旁邊。她猛然回神,左右張望,見苗苗踮著腳站窗邊的書架旁,正在用力扒拉什麼。 “苗苗,乾什麼呢?”丁雪陽立刻起身,“不要亂摸呀,臟死了。” “不臟!連灰都——” 苗苗搖搖晃晃地退了幾步,赫斯塔已經覺察到危險,在書架傾覆前攔住了它,然而架上的種種書冊、文件紛紛墜落,苗苗嚇得大叫,丁雪陽和丁雨晴連忙幾步走來,一個抱起女兒,一個檢查小朋友身上有沒有刮傷。 “讓你不要亂動!”丁雪陽皺起眉頭,“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嗎!” 樓下徐如飴聽見響動,大聲詢問發生什麼事了,丁雪陽抱著苗苗離開閣樓,一麵回答“沒事,苗苗弄倒了書架……” 丁雨晴原本也跟著姐姐要走,忽然想起赫斯塔,她回過頭,見赫斯塔蹲在地上。 “簡?你在看什麼?” “這個,”赫斯塔從散落一地的書冊裡撿起一本裝訂本,“雨晴,你來幫我看看,這三個字是念‘陳北禕’嗎?” 丁雨晴走過去,目光忽然發亮,“啊,這是我媽的本科畢業論文!” 接著,她看向赫斯塔指向的部分,“沒錯,‘指導老師:陳北禕’,怎麼了?” 赫斯塔沉默半晌。 “……世界真小。” …… 樓下傳來徐如飴招呼吃飯的聲音,丁雨晴與赫斯塔一同下樓,苗苗在樓下亂跑,手裡還拿著剛才從書架上揪出來的一個文件夾。 “你怎麼還把東西帶出來了,”丁雨晴伸出手,“給我,我放回去,一會兒還得好好收拾呢!” 苗苗大叫一聲,用力打了一下丁雨晴的手,開始在客廳瘋跑。然而還不到半圈,就撞在了赫斯塔的大腿上。小朋友一下跌坐在地上,這下終於疼得哭出了聲。赫斯塔撿起文件,隨手翻了翻。 “是什麼?”丁雨晴問。 “琴譜。”赫斯塔回答,順手把文件夾遞了過去,“手寫的。” 正此時,徐如飴與丁雪陽端著菜從廚房出來,兩人笑著聊天,直到徐如飴的目光落在丁雨晴的手上,她腳下趔趄,差點打翻了手裡的湯碗。 “……你從哪裡翻出來的!”徐如飴厲聲道,“還給我!” 丁雨晴被母親的聲音嚇了一跳,怔怔地將文件夾遞了過去。 “閣樓上。”丁雨晴小聲說,“不小心翻出來的。” “媽你別怪小晴,是苗苗翻出來的,”丁雪陽立刻道,“苗苗剛才差點把書架弄翻了,一會兒我們上去收拾——” “外婆!”苗苗快步撲到徐如飴懷中,“你教我彈鋼琴好不好?” 破天荒頭一回,徐如飴沒有理會身旁的小女孩,她喉嚨與下頜輕輕顫抖,胸口起伏著,嘴角也緊緊收著。丁雨晴完全被她突如其來的怒火弄得不知所措,這會兒才稍稍反應過來。 “媽你別生氣,我就翻了下,沒細看。” “沒事……”徐如飴喃喃著,像是在安慰女兒,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沒事,媽媽沒生氣,就是著急了……” 丁嘉禮和丁貴生先後從房裡出來,見客廳裡的幾人都站著,丁嘉禮頗有幾分好奇,“你們在吵什麼?” “沒什麼。” “媽你手裡拿著什麼?” “苗苗亂翻出來的東西。”徐如飴轉身將文件夾放在茶幾底下,“我一會兒去收拾……” 說著,她似是不經意地往丁貴生那裡看了一眼,丁貴生一言不發地坐了下來,似乎什麼都沒看見,但那張臉上嘲弄的神色又攪得徐如飴不得安寧。 “什麼啊,”丁嘉禮已經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今天一下午你們幾個都在閣樓上神神叨叨的……有秘密?” “沒有,”徐如飴責怪地看了丁嘉禮一眼,“吃飯。” 丁嘉禮輕輕聳肩,也不作聲了。 飯桌變得格外安靜,徐如飴掃了一眼桌子,“還少兩雙筷子,我去拿……” 她才一轉身,丁嘉禮便看向妹妹,“那什麼東西,你看了嗎?” 丁雨晴低著眉眼,“別問了。” “還能是什麼東西,年輕時候留下來的東西唄。”丁貴生冷笑著說。 “年輕時候留下的東西?”丁嘉禮一愣,笑起來,“什麼啊,別的男生寫的情書?” 丁雪陽皺起眉頭,“嘉禮你少說兩句。” “怎麼不能問了?”丁貴生突然抬高了音量,“你媽媽年輕的時候時髦得很,女兒都滿地跑了還寫信和人交筆友,一寫就是四五張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正反麵!” 丁嘉禮看了看丁貴生,又瞧了瞧遠處的徐如飴,終於咂摸出一點不對勁,他笑了一聲,不再接話。 徐如飴快步拿了兩雙筷子出來,一雙放在自己的碗上,一雙遞給丁雪陽。 “多少年了啊,”丁貴生盯著妻子,“東西還留著呢?” “吃你的飯!”徐如飴瞪著丈夫,“別沒事找事!” 看著徐如飴窘迫的表情,丁貴生越發自得,“我沒事找事?要不是我發現得早,搞不好幾個孩子現在都沒媽了,拉你私奔那個人——” “你跟別的女人跑上三回我媽都不會跟人私奔,”丁雨晴突然開口,“吃飯吧爸爸,別說了。” 丁貴生打鳴似地笑了兩聲,“你媽當年——” “丁貴生,”徐如飴望著他,“你要是還想過,現在就閉嘴,吃飯。” 丁貴生收了笑臉,他悻悻夾菜,把嘴塞得滿滿當當。 餐桌上沒有人再說話,苗苗乖巧地自己拿筷子吃飯,隻是眼睛時不時不安地看向丁貴生與徐如飴。 “外公,”苗苗突然開口,“剛才在樓上,媽媽跟我說——” 丁雪陽轉過頭,“吃飯的時候不要講話!” 苗苗嚇得一顫,嘴慢慢繃成一個倒U。 “說什麼?”丁貴生瞥了女兒一眼,“說要學鋼琴?” “小孩子說著玩的,”丁雪陽輕聲道,“明天又要嚷嚷著學別的了。” “學唄,家裡放著一個白送的鋼琴老師,乾嘛要給外人交學費?”丁貴生陰陽怪氣地瞇起眼睛,“到時候你媽一高興,也給苗苗寫一套「第三區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