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青州人心中,“九嬰蛇妖”是恐怖與災難的化身,是不加掩飾的殘酷暴虐;那麼沂山雪女就是一場夢,一場披著美麗外皮、卻能殺人於無形的可怕噩夢。
“青州府驅魔司的大人告訴過我,這條路是安全的,雪女一般不會再這裡出沒……”車夫望著白茫茫的飛雪,不知所措地喃喃道。
“顧大人,我們該怎麼辦?”高大中年人柴彪也望向顧旭,神情惶恐不安。
逃跑。
這是顧旭腦海中的第一反應。
如果這裡隻有他一個人,他或許會毫不猶豫地捏碎破空珠,逃到千裡之外安全的地方。
但他身邊還有時小寒,還有兩個初次見麵的驅魔司同僚。
“先下馬車,準備迎戰!”顧旭淡淡道,“大雪已經封鎖了我們所有的退路,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可是我們根本不可能是雪女的對手——”
“——我們麵前的敵人,並不是雪女本人,而是她麾下的狼群。隻要我們保持冷靜,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顧旭曾進入過撲朔迷離的陸氏兇宅,也曾在嶗山之巔縱身一躍,再加上他身上帶著保命底牌,使得他能夠在這危急關頭保持冷靜,理性地分析當前局勢。
他記得在那陸氏兇宅之中,陸詩遙的殘魂操控無數冰刃,一刻鐘內將唐薈的幫兇刺穿心臟全部擊殺。
而如今的雪女,不僅比當初的陸詩遙更加無情,而且很可能擁有聖人級別的實力。
如果她真的懷有殺心,完全可以采取更加淩厲更加直接的手段。
一場大雪,一群白狼,與當初那些可怕的冰刃比起來,似乎顯得有些太過於溫柔。
“她究竟打算做什麼?”顧旭微微皺起眉頭。
還未等他想出一個合理的答案,白狼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來到他們身邊。
時小寒抽出沉重的“昆吾”刀,朝著帶頭的白狼狠狠劈去。她的刀刃上方出現了饕餮的虛影,使得她的刀勢仿佛泰山壓頂。
顧旭也掏出“殺鬼符”,拋向前方的白狼。
柴彪抽出鞘中的佩劍,馮不器從袖子裡掏出附著法術的手弩。
熊熊烈焰伴隨著刀光劍影,吞沒了最前方的數十隻白狼。
片刻後,火光散去。
白狼們並沒有像鬼怪那樣化成黑灰。
相反,它們化作一灘灘清冽的雪水,隨後重新凝結成白雪,堆成雪球,再由雪球變成一群新的白狼。
“兇神”級別的鬼怪,果然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它們不是鬼怪,”顧旭得出結論,“它們隻是雪女用法術製造出來的產物。”
他掏出“驚鴻筆”,準備施展“萬籟空寂”破解雪女的法術。
然而就在這時,為首的白狼突然化作一道白色閃電,瞬間出現在矮個子中年人馮不器的身邊,用寒光閃閃的牙齒咬住馮不器的脖頸。
馮不器還未來得及掙紮,身上就結了一層白霜,整個人變成了一座冰雕,表情僵在臉上,身子動彈不得。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
時小寒再次揮起大刀,打算劈向白狼。
可是就在下一秒鐘,白狼消失了,馮不器消失了,林中的狂風暴雪也消失了。
白茫茫的積雪仿佛在瞬間融化。
天空重又變得一片清凈。
若非馬車上確確實實少了一個人,顧旭恐怕會以為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他重新登上馬車,望著這片開闊平靜的山林,“雪女為什麼偏偏抓走了馮不器,卻放過了我們?她究竟想要做什麼?”
…………
沂山之巔。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冰雪世界。
纖弱清麗的少女穿著素白長裙,坐在一塊巨大的冰晶石上。
她的容貌精致絕美,白皙的肌膚泛著瑩潤光澤,仿佛由冰雪雕琢而成。
遠遠望去,仿佛一朵潔凈無瑕的芙蕖。
隻是她的眼睛卻是空洞無光的,仿佛兩個黑窟窿。
就在這時候,一隻毛色純凈的白狼出現在他的身邊,把一個被凍成冰雕的矮個子中年男人拋在她的身邊。
那人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寫滿了恐懼。
正是剛剛被抓走的馮不器。
看到這樣一幕,少女從冰晶上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碰馮不器的額頭。
隨後,她從馮不器體內抽出一道模糊的光影。
那是馮不器的靈魂。
剎那間,冰雕嘩啦啦碎了一地。
少女閉上眼睛,輕輕吸了一口氣,便把馮不器的靈魂吸入體內。
待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她的雙眼不再空洞無神,而是煥發著璀璨的神采。
人類有人類的煩惱,妖魔也有妖魔的苦衷。
自從化身為鬼怪後,她必須定期吞噬人類的魂魄,才能維持住自身的神魂。
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隻是在她的內心深處,依舊有一些幼稚的堅持。
比如——
“不傷害無辜的靈魂。”
那些白狼,既是幫助她捕食人類的爪牙,也是她的眼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可以借助那些白狼,用“慧眼”神通觀察世界。
在“慧眼”看到的世界裡,每個人的身上或是纏繞黑氣,或是泛著金光。
金光代表功德,黑氣代表罪孽。
世人都以為她殺伐無由。
但實際上,她會挑選身上黑氣極為濃鬱的人,作為自己的食物。
比如這個名叫馮不器的家夥,外表看上去道貌岸然,實際上曾經為了獲得父親的全部遺產殺死了自己的兄長和嫂嫂。
當然,這樣做並不能掩蓋她殺人的事實,隻能稍微減輕她心頭的負罪感。
多少年來,她一直作為鬼怪,堅守著這個愚蠢的原則。
可是今天,她發現自己似乎有些控製不住自己本能的欲望了。
因為在那片山林中,她看見了一個少年,看上去好像有一點眼熟。
最關鍵的是,他渾身散發著極具誘惑力的香味。
真的好想把他吃掉啊。
隻是在“慧眼”的視野中,那少年身上卻閃爍著耀眼的功德金光。
除此之外,她腦海深處也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在反復提醒她:“這個人曾經幫過你。你不能吃掉他。”
忍耐。
忍耐。
忍耐。
她在心頭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
陸詩遙,你曾經是一個人。
如果你一時沖動把他吃掉,那你跟沒有腦子的遊魂野鬼還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