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洞窟、濃烈的血腥味。 身穿黑袍的陰影自邪暗深處而來,像是人,卻比人更高大。 他飽含力量與恐怖,尚未來到,氣勢已至。 空炎被母親擋在身後,臉色蒼白,渾身顫抖。 不遠處,有一灘濃稠的血,父親的骨與血溶爛成漿,散發著濃烈的死亡氣息。 母親轉身抱住空炎,急促地耳語幾句後,手結印契,詠唱咒文,一道強光撐開黑暗。 來不及道別,他被母親一把推入傳送門之中,沒有半點兒猶豫。 空炎向母親奮力地伸出了手,淚眼朦朧,嘶啞悲鳴。 可母親毅然決然地轉身,渾身火焰纏繞,化作不滅之翼,撲向大敵…… “不要!” 空炎猛然醒來,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 而在床邊,一頭白金長發的女孩正好奇地看著他。 “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 空炎從沙發上坐直身體,一臉警惕。同時掏出魔杖,如訓練有素的劍士般,尖端對準了女孩。 “別,請別傷害我,我沒有惡意。” 女孩顫巍巍地舉起手,擋在魔杖麵前,眼神躲閃。 “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誰?!” 可空炎不休不饒,目眥欲裂,氣喘如牛,仿佛眼前的女孩是什麼毒蛇猛獸般。 “我……我……” 麵對空炎的逼問,女孩口齒不清,緊張不已。 “快說,不然我施法把你丟到宇宙的盡頭去——!” 空炎麵紅耳赤,揮舞魔杖,似乎就像他說得那樣,要施法把女孩丟到宇宙的盡頭去。 “尤妮,我叫尤妮!” 空炎的威脅立竿見影。 女孩渾身打了個激靈,剛剛還齒輪卡住似的小嘴,在強烈的求生意誌下,頓時流暢地運轉起來:“求你了,別把我丟到宇宙的盡頭去!” “很好,下一個問題。” 空炎沒有因此放下魔杖,而是舔了舔嘴唇,繼續問道:“這是哪兒?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呃……呃……” 不知是因為回憶,乾擾了思緒。還是空炎剛剛威脅的後勁兒,上來了,女孩又口齒不清了起來。 “快點兒,別磨蹭,不然我讓你嘗嘗【變形術】的厲害——!” 空炎可沒什麼耐心,頓時高舉魔杖,佯裝成要施法的摸樣。 “呃啊啊啊——!” 尤妮聞言,頓時嚇得像隻小兔子般,戰戰兢兢,吐字也如連珠炮彈般,劈裡啪啦:“這、這是我家,峽、峽間小屋。” “剛、剛我在樓上,聽到很大的響聲,出、出來就看到你倒在樓下,昏迷不醒。我就、就下樓來,扶、扶你到沙發上休息,是真、真的!” 空炎看著尤妮慌慌張張,比手畫腳,一臉自己沒有說謊的可憐模樣,緊繃的神經才逐漸放鬆。 看樣子,他是被母親的【傳送門】,誤打誤撞,給送到這裡來的。 傳送門這個法術,想要實現精準傳送,需要施法者在腦中,提前想象傳送地點。 如果施法者在施法前,沒有提前進行想象。傳送門便會直接默認以施法者為軸心,在直徑5公裡的範圍內,隨機打開出口。 但傳送門的傳送範圍,可不僅僅是遠近這麼簡單。它包含橫軸、縱軸和豎軸三條坐標係。 如果出口打開的位置,距離地麵很近,自然皆大歡喜。 可要是出口打開在半空中…… 輕則骨折昏倒,重則墜地身亡! 魔法的世界,容不得半點疏忽。 可當時十萬火急!光是手結印契,詠唱咒文,時間上就已經是極限!母親根本來不及預想,隻能強行施咒,祈禱兒子能夠順利逃走。 想到這裡,空炎一臉頹然地靠在沙發上,陰鬱地嘆了口氣。 他抬頭看向窗外。 陽臺上,一盆夏日紅正開得盛烈,葉片如火焰般鮮亮。 可在空炎眼中,那火紅的夏日紅仿佛被澆上了一層淋漓的血,父親的骨血在花枝間蠕動。 “呃啊——!” 空炎如困獸般壓抑地低吼,手指不知何時攥緊成拳,止不住地顫抖著。 憤怒如海潮般洶湧地漲起,又如海潮般無可奈何地落下,徒留悲傷隨波逐流。 他五指鬆開,淚眼婆娑,抽泣如雨夜中的幽魂。白金長發的女孩端坐在一旁,眼簾半垂,神情哀傷。 盡管不知道麵前這個男孩經歷了什麼,但從他身上滿溢而出的悲傷,女孩也隱約察覺到了——那被死亡陰影所籠罩的絕望。 她看見男孩的眼睛裡,有什麼微弱的東西熄滅了,使他的身體活著,心……卻近乎哀死。 這讓她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產生了劇烈的動搖。本就懷有的愧疚之心,又更深了一層。 “嗨……你……你還好嗎?” 女孩身體微微前傾,抿著小嘴,低垂著眼簾不敢看他。 空炎聞言,先是一僵,隨後停止了抽泣,接著便是死水一般的沉默。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女孩動作小心翼翼,聲音甕聲甕氣,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可可可以跟我說說嗎,也許我我我能幫到你?” 男孩依舊沉默著。 女孩見男孩還是沒反應,頓時犯了難。 她左看看,右看看,兩隻小手撚著衣裙,局促不安地來回揉搓,一副不知所措的摸樣。 “我的父親被人殺死了,就在剛剛,就在我眼前……” 空炎抬起頭來,像隻淋濕的長毛貓,漆黑的眼中盛著海潮般的悲傷。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尤妮望著那雙悲慟的眼睛,心裡微微抽動了一下,像是盛滿的容器裂開,從裡麵流出酸楚的水。 空炎頓時覺得心累了,不想再說了。 短短一句話,就幾乎抽走了他全部的生命力,仿佛血管裡流淌的不是溫熱的血,而是別的什麼東西。 他好冷。 就在空炎伸手,想要拉緊衣領的時候,一具柔軟的軀體突然撞入懷中,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我不知道此時此刻……我應該說些什麼……” 尤妮的臉貼著男孩的臉,喘著熱氣,渾身顫抖,嬌俏的臉微微泛紅:“但我好像又知道……我什麼都不該說……任何言語……都不能撫平……你心中……那巨大而空洞的悲傷……” 空炎感受著懷中溫暖而纖細的軀體,一股莫名的暖流從女孩的身體裡傳遞過來,滋潤著他那乾枯而冰冷的心田。 “但我知道……至少有一件事是真的……” 尤妮抱住男孩的頭,顫聲耳語道:“那些冬天播下的種子,隻要能熬過漫長的寒冬,熬過黑暗的苦楚,就能破開胎衣,鉆出土壤,來到盛夏的時節。” 空炎聞言,眼睛頓時睜大,瞳孔收縮。女孩的話語在他耳中仿佛初夏的驚雷,震得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隻要它們能熬過……那漫長的寒冬……和黑暗的苦楚……” 尤妮眼眶紅潤,涕零如雨,手握白金匕首,一刀劃開男孩的腹部。 溫熱的血傾盆而下,瞬間染紅了女孩的手。 一如那盛烈的夏日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