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陋室,昏黃燈光。 房間潮濕難聞,墻上有數道乾涸的血跡,仿佛血紅的爪印。 燈光下,兩具灰銀的十字架並排而立,頂端雕刻著流淚的女人的臉。 空炎和尤妮被鐐銬固定在十字架上,在黑暗中安靜的等待著他們尚未揭曉的命運。 尤妮低著頭,微微抽泣,腳下的地麵,有著斑斑點點的淚痕。 空炎抬著頭,望著房間唯一的光源,神色平靜。 “空炎……” 尤妮忽然開口道。 這是她醒來以後,第一次與空炎交流。 “怎麼了?” “你說赫爾曼叔叔他……會來救我們嗎?” “……” 空炎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要找到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談何容易。” 空炎偏頭看向尤妮:“你們之間有什麼可以隔空交流的手段嗎?” 尤妮一邊抽泣,一邊搖了搖頭。 “那就沒辦法了。” “對不起,空炎。” “……為什麼要這麼說?” “因為是我……” 尤妮顫巍巍地說道:“是我害了你。” “……” 沉吟良久後,空炎嘆息一聲:“那不是你的錯,尤妮。” “可終究是我連累了你……” 尤妮不敢抬頭看他:“如果最開始的時候……我能堅持自己的想法,直接將你放走,也許我們的命運會不——!” “尤妮!” 空炎果斷打斷了她,語氣嚴肅地說道:“沒有如果,隻有選擇。” “我們都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隻是……命運弄人……” 說到最後,空炎也不免有些泄氣,神色頹廢。 命運……多麼殘酷而現實的東西啊…… 再多的努力、再多的籌劃、再多的犧牲……在命運的洪流麵前,個人的選擇仿佛泥做的堤壩,一沖就垮。 “是啊……” 一個溫文爾雅,慈祥和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空炎和尤妮瞬間睜大雙眼,神經緊繃,目光死死看著那扇生銹的鐵門。 吱——呀——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房間,身後還跟著兩具手持彎刀的銀露滴。 那人生得兩米多高,頭上長有一對藍銀鹿角。 臉上罩著麵紗,看不清臉貌。身穿一套漆黑長袍,看上去神秘而危險。 “有時候你想得到一樣的東西,命運卻死死攥緊,百般阻撓,就是不肯放手。” 他望著白熾燈泡,感慨道:“可當你打算放棄的時候,它又順手推回你的身邊,仿佛作弄世人為樂的頑童一般。” “是你!” 空炎看清來者的模樣,瞬間紅了眼,怒吼出聲。 尤妮訝異地看向空炎,她不明白空炎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 但當她看見空炎的眼神,一陣寒意頓時攀上脊背,心中惶恐不安。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空炎露出這麼恐怖的眼神。 隻見空炎漲紅了臉,手腳拚命地掙紮,手腳被鐐銬磨得鮮血淋漓。 可他仿佛失去了痛覺般,粗聲粗氣地喘氣,目眥欲裂地盯著眼前的高大人影。 簡直就像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 “祖靈——!” 空炎氣喘如牛,脖子和臉因充血,紅得像團火。 “又見麵了,巫師之子。” 祖靈來到空炎麵前,語氣低沉地說道。 “我母親呢?你把我母親怎麼了——!!” 空炎聲嘶力竭地怒吼道, “……她死了。” 祖靈沉吟許久後,哀嘆一聲,顫抖地回答道:“她燃盡了自己,勇敢戰鬥到了最後一刻,真的很了不起。” 聽到答案的一瞬間,空炎眼中殘餘一點兒的幻想,也在這突如其來的狂風驟雨中,徹底破滅了。 他低下頭,肩膀顫抖,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模糊,淚水一顆接著一顆,滴落在地。 可很快,空炎便停止了抽泣,五指繃緊成拳,情緒激動得渾身發抖。 他抬起頭來,麵目猙獰,目眥欲裂,一字一頓地說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害我們……明明我們之間素昧平生……我們家究竟哪裡得罪了你?回答我——!祖靈——!!” “……” 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祖靈靜靜站在原地,一句話也沒有說。 朦朧的麵紗遮住了他的臉龐,更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就在空炎打算再次開口,質問祖靈時,祖靈的身體突然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咚! 隻聽見一聲悶響,祖靈一拳狠狠砸在墻壁上,麵紗下傳來令人戰栗的喘息聲,難以言喻的憤怒撲麵而來。 “我並沒有打算傷害你們……” 祖靈放下手,隔著麵紗,看向一臉疑惑、震驚、不解的空炎:“不管你信與不信,我確實是真心實意想與你們和談的……” “你放屁!!” 空炎勃然大怒:“把我們一家拖入陰影位麵,殺了我的父親,我的母親……這就是你所謂【真心實意】的【和談】嗎——?!” “我也不想這樣——!” 祖靈佝僂著身子,含冤叫屈:“殺了你們我能得到什麼?我能得到什麼!” “讓你們人類更加怨恨我,更加肆無忌憚地屠戮我的孩子,這就是我想要得到的結果嗎?!” 空炎聞言,頓時愣了一愣,甚至都不知自己該怎麼反駁? 祖靈一個踉蹌,後退兩步,隨後抬頭看向天花板,忽然笑出聲來。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讓我陷入這眾矢之的,四麵楚歌的局麵。” “你以為這樣就能拴緊我脖子上的鎖鏈,讓我乖乖聽話,成為你征戰諸界的忠犬是嗎?” 祖靈望著天花板,原地打轉,似乎在隔空向什麼人喊話。 “但我告訴你,不可能!我絕不屈服於你——!” 祖靈對天怒號,隔著9個世界,向自己的父親發起反叛:“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隻要我還有一根手指能動,我就要繼續反抗,叛逆到底,你永遠別想得償所願!!” 隨後,祖靈回過頭,看向空炎與尤妮二人:“命運將你從我手中奪走,又將你再次送回。” “為了我所有在地獄中,苦苦掙紮的孩子們,我絕不能心慈手軟!死在這裡吧,巫師之子!” 祖靈往後一招手,身後兩具的銀露滴便款步上前。 它們體態纖細,銀灰薄紗輕柔飄動,手中彎刃如勾月,宛如灰色死神般從陰影中走出。 “不要,別過來!” 尤妮使勁掙紮著,可十字架上的鐐銬堅如隕鐵,她連晃動都做不到。 “空炎!” 尤妮已經走投無路,隻能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空炎身上。 之前他們數次陷入絕境,都是靠著空炎果斷的行動力,從而逃出生天。 之前如此……現在也肯定如此! 可當尤妮轉頭看向空炎後,她不敢肯定了…… 此時的空炎,正低著頭,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 他似乎已經喪失了生的鬥誌,隻剩下無主的軀殼,還在無聲地呻吟著。 銀露滴們走到他們麵前,對準脖頸的位置,高舉手中的刀刃。 可還沒等銀露滴手中的刀刃落下,剛剛還一副毫無反抗樣子的空炎,此刻卻突然間暴起! 他無視疼痛,硬生生將雙手從鐐銬中扯了出來,撕下一大片皮膚,兩條手臂鮮血淋漓。 可空炎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用血淋淋的手臂撞開銀露滴,徑直沖向祖靈,整個人已經陷入瘋狂。 “去死、去死、去死……你給我他媽的去死啊啊啊——!” 空炎話音未落,一線銀光閃過他的脖頸,眼中的瘋狂頓時一滯。 隨後,他雙臂無力地垂下,整個人站在原地,僵直不動了。 尤妮先是愣了一愣,隨後看見空炎脖頸上逐漸滲出的血線,恐懼瞬間爬滿她的麵容。 咚! 一顆頭顱在她眼前落下,掉在地麵上,發出一聲悶響。 空炎雙膝一跪,溫熱的血液像噴泉一般從脖頸的切麵噴出,在黑暗的房間下起一場血雨。 一瞬間,尤妮所有的感覺都在離她而去,內心逐漸被嘈雜的噪音占據,雙眼也被濃如墨汁的黑暗所填滿。 祖靈看著那倒在地上的無頭屍首,血液無聲地向外蔓延,直到鋪滿他腳下的地麵。 祖靈閉上雙眼,一臉的不忍。 但隨後,他睜開眼,神情肅殺,轉身看向尤妮。 可當他看見尤妮一瞬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中卻不知為何,頓時一沉,巨大的恐怖撲麵而來! 一瞬間,恐怖的威壓以尤妮為軸心,瞬間擴散到房間的各個角落。 兩具銀露滴被按倒在地,動彈不得。 “你——?!” 祖靈艱難地抬起頭,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啞然失語,內心無比震驚。 隻見十字架上的女孩頭發散開,怒發沖冠,熠熠生輝,仿佛戴著金月的桂冠。 鐐銬發出一陣鏗鏘的嘎吱聲,最後,在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後,斷裂成兩截,砸入地麵。 祖靈又驚又懼,眼前的狀況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不過是為了掩蓋殺害和談使者的事實,事情怎會演變至如此地步?! 尤妮腦袋歪在一側,雙臂下垂,懸在半空。 “你們所有人……” 尤妮空洞的雙眼漆黑如淤泥,淚水澄澈如溪流,沙啞而絕望地哭嚎:“全部都得給他陪葬——!” 女孩的言語仿佛帶有力量,地麵迸裂,搖搖欲墜,毀滅性的力量正不斷向尤妮凝結。 陰暗的墻壁上,裂紋如癌細胞般不斷向外增值擴散,逐漸走向崩潰。 終於,房間再也承受不住壓力,凝結的力量也隨之爆發! 整棟房屋開始向內坍縮,兩具銀露滴瞬間就被坍塌下來的天花板,壓在了下麵! 這是祖靈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眼中看到的畫麵—— 崩潰的中心,輝煌如神人的尤妮懸浮在半空,嘶啞地哭嚎著。 那是失去所愛的神明,最後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