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鐘樓孤零零的聳立在廣場中央,廣場不大,用堅硬的青石鋪成,歲月的侵蝕和反復的踩踏,青石泛出了光澤。廣場的四周,是一排排低矮、破舊的房子,窄窄的街道上垃圾遍地,汙水橫流。 邦納的家就在廣場的西邊,一排三戶,這是一個小院,裡麵最老的一棟房屋是他曾祖父建造的,用的是木頭和石材,爺爺西格蒙德住在裡麵。老房兩側又修建了三棟低矮的土坯房,這都是爺爺修建的,三個兒子,一人一棟。 距離很遠,就能聽見泰莉莎的的咒罵,當然,除了咒罵,她也找不出其他方法來消解心中的怒火。 “婊子生的,下手那麼重,畜生、王八蛋!” 罵完刑杖的士兵,接著罵訓練官, “什麼訓練官,狗屎!有眼無珠,我兒子才是最強壯的、是最厲害的勇士!” 泰莉莎已經罵了好一會,卻沒有一個鄰居過來勸她,這怪不得別人,她的潑辣和彪悍在鐘樓廣場一帶是惡名遠揚,哪句話說錯或者不合她的脾性,就會招來一頓譏諷和咒罵。瑪麗娜看著口乾舌燥的泰莉莎,再次上前勸她。 “泰莉莎,回房間吧,邦納的傷口已經上了藥,過幾天就能結疤。” 瑪麗娜是邦納的伯母,為人和善,是一名虔誠的信徒。隻是命運不濟,丈夫生病去世,她含辛茹苦,把兩個女兒養大、嫁人,奈如祴拉眷顧,嫁的丈夫都不錯,勤奮、踏實。 “敢情不是你兒子,邦納的屁股都被打爛了。” 泰莉莎對瑪麗娜沒有一絲的尊重,要不是惦記著她的那棟房子,她才不會給她留麵子,另外,她也需要一個臺階,沒有人勸,泰莉莎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收場。看著泰莉莎終於停止了咒罵,瑪麗娜無奈的搖搖頭,回了自己的房子。 阿奇柏德懶得搭理他的老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麵。邦納的傷口看著的確嚇人,屁股上一條長長的、黑紫色的淤青,還有兩處皮肉裂開,應該是被木棍上的癤子打到了。 西格蒙德低聲嘆了口氣,他做了幾十年的撞鐘人,老老實實、勤勤懇懇,一天十二個時辰,天亮撞鐘,天黑擊木,無論刮風還是下雨,從來沒有一次遺忘或者敲錯。靠著這點微薄的收入,他勉強養大了三個兒子,又幫他們建造房子、娶了老婆,完成了他的使命。現在小兒子弗瑞德接了他的工作,西格蒙德每天大部分時間,就是坐在破舊的、嘰嘰嘎嘎亂響的躺椅上發呆、打盹,看著他的家人不停的進進出出,等著那一天的到來,他相信自己會去天堂,一輩子勤勉、和善,奈如祴拉應該能夠看見。 “你過來一下,” 西格蒙德沖著兒子招了招手, “什麼事?” 阿奇柏德走了過來,站在椅子旁邊。 “你什麼時候去教堂?把賠償送過去把。” 西格蒙德用詢問的口氣說,他知道兒子今年的收入不好,阿奇柏德憨厚、老實,他幫紐倫貝格運送商品到各地,紐倫貝格是特斯維拉最大的商戶,非常有錢,聽說是財政官的親戚。阿奇柏德每次外出,往返需要十幾天,非常辛苦,工錢卻少的可憐,還經常被克扣、拖欠。 “哦,等等把,過幾天我去一趟教堂。” 阿奇柏德敷衍了一句,教會由教堂、學堂、醫堂組成,他去的最多的是醫堂,便宜,還能欠賬,當然不能欠太多、欠太久。三個斯特爾,他是真沒有,邦納的治傷的藥錢,還是大嫂瑪麗娜付的。就是有錢,他也會欠著,先買糧食填飽肚子最重要。到了新年,估計就要拉下臉皮去教堂領取救濟物資,這麼多年,不管多麼艱難,他都沒有去領過救濟,今年實在是挺不過去了。 “你不能去!” 泰莉莎聽到賠償兩個字,立刻大聲製止。 “我不能去?不去怎麼賠償,執法官的命令,你去找他,讓他收回,罵街有個屁用。” 阿奇柏德心情煩躁,少有的沖著老婆發火。 “你怎麼不去找執法官?兒子被打了,讓我一個女人去,虧你說得出口。” 泰莉莎惡狠狠的瞪了丈夫一眼,雖然阿奇柏德高大健壯,性格卻一向溫和。她很慶幸,邦納隻繼承了他的身材。 “我沒有說不賠,但是不能我們一家賠,埃布爾出的主意單挑,其他幾個男孩也都有踩踏,找他們父母要錢,大家一起賠償。” 阿奇柏德和老西格蒙德詫異的對望了一眼。 “你這話沒道理。” 他直接打斷了老婆的話,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做。 “有道理,很公平,我現在就去他們家,誰都躲不了。” 泰莉莎壓根不在乎丈夫說了什麼,轉身就準備出去。 “母親。。。。。。” 邦納大喊一聲,他一直斜著躺在床上,也從來不把母親的咒罵當回事。但是,母親去埃布爾和朋友家要錢,這種事情如果發生,他就再也不是他們的老大了,更不配做鐘樓勇士。 “你不能這樣做!” 邦納忍者疼,一瘸一拐的從屋裡走出來。 “你出來乾嘛,趕緊回床上,好好養傷。” 泰莉莎很是心疼兒子。 邦納沒有回去,倔強的站在原地。 “答應我,不要去找我的朋友,他們是幫我的。” “你這個笨蛋,媽媽不是為了省點錢嗎?” 泰莉莎對兒子和對丈夫的態度完全不同,這個家裡,也隻有兒子能讓她收手、退步,邦納兩歲的時候,泰莉莎流產,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懷孕過,這唯一的兒子,就成了她的寶貝疙瘩。 邦納堵在門口,語氣低沉、決絕, “你不能去,這次我絕對不會讓你胡攪蠻纏,埃布爾是我最好的朋友。” 看著臉色漲紅的兒子,再看看低著頭,一聲不吭的的丈夫,泰莉莎狠狠的說, “好了,好了,我不去了。” 說完,就準備摻著他回房間,邦納躲開,他太了解自己的母親了。像發誓一樣說, “我不相信你,你記住,你要是背著我,去我朋友家要錢,我不會再喊你一聲母親,不會再和你說一句話!” 說完,看都不看泰莉莎一眼,一瘸一拐的往房間裡走,泰莉莎急忙走上去,想扶著一點,邦納抬手狠狠的推開了她, 泰莉莎頓時怒不可遏, “婊子養的!” 罵完後立即察覺到罵錯了,她也不在意,再次對著邦納吼叫, “滾,自己滾回床上去。” 邦納就像沒有聽見,梗著脖子,一言不發,也不看她。自己彪悍的母親從來不吃虧,隻想占人便宜,弄的他在朋友很沒有麵子,幸虧爺爺和伯母人緣好,常常在後麵替她道歉、收拾爛攤子,他才沒有被孤立。不過,她從來不去招惹那些有權勢的人家。 西格蒙德在阿奇柏德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了進來,看著邦納躺好後,用乾枯的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他, “我知道你很想加入戰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成為勇士,然後加入執法署,對吧?” “是的,我一定要加入執法署,我一定要走出鐘樓。” 邦納語氣十分堅定,他和他的朋友,一直被叫做“鐘樓窮小子”,即便是打贏了對方,他也清楚的知道,這個稱號並沒有因為勝利而摘掉。 “爺爺也希望你能這樣。” 西格蒙德喘了口氣,繼續說,聲音蒼老、落寞, “參加完血誓,你就成年了,也要有其他準備,我和你父親沒有辦法幫你找到有分量的推薦人,奈如祴拉保佑,即使你有幸進入歷事期,兩年期滿,也隻有很少一部分人能留在政府工作,對於我們這樣的家庭,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老西格蒙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邦納的心情越來越沉重,眼神變得迷茫和暗淡,他不想聽這些,但是,他知道,爺爺可能是對的。西格蒙德沒有再繼續往下說,扭頭看向自己的兒子,阿奇柏德這麼多年在各地送貨,見過不少,也聽聞了很多。 “你爺爺說的對,那種位置,壓根就不是給我們這樣的人家準備的,這條路走不通,還是早做其他的打算吧。” 阿奇柏德語氣低沉,他感到非常愧疚。屋裡陷入沉寂,死一般的沉寂,沒人說話,過了好長時間,邦納忽然想起沃茲華斯讓他傷好了之後去一趟執法署,雖然他不清楚去做什麼,卻猶如無邊黑夜裡的一絲亮光,他抬起頭,帶著不甘和倔強,對著爺爺說, “爺爺,我不做其他計劃,我一定要從這裡走出去,不管用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