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是萬千的火把,瘋狂的人群好似地獄的惡魔。 雲想容的喉嚨處傳來劇痛,那是帷幕之刃輕輕劃過流下的血痕,她感到眼前忽然彌漫起霧氣,眼前的一切開始逐漸幻化…… 李安之應該還在樓下與整個漕幫對峙,可她已經看不見他了。 是……這種感覺嗎? 她心裡絕望地想到,當年父親在玄沙舵看到金刀剎大肆屠殺百姓時,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被自己最信任、最親近的人背叛,滋味果然不好受啊。 眼淚似乎已經流盡了,可是,故事真的要以這樣的結局結束嗎? 她隱隱覺得有點不甘心,雲鷹加重了力道,鉆心的疼痛讓她瘦弱的身體一下子倒下去,他用另一隻胳膊撐住她將要軟下去的身體。 她想要用勁,卻發現四肢無論如何也提不起來。 委屈、絕望、不甘、無奈……種種情緒湧上心頭,這就是將死之時嗎?她心裡想著。 李安之站在廣場中央,雲羽蕭已經顫抖著走回了人群中,他惱怒萬分,正要揮手示意,東南方向突然一陣嘈雜。 一隊騎兵踏橋而來,領頭一人身披盔甲,手執長槍,馬踏寒風,虎虎生威。 漕幫的人哪見識過如此訓練有素的輕騎兵陣列,紛紛怪叫著退後,讓開一條通路,林深掄圓八尺長槍,槍尖在地上摩擦,生出耀眼的火花,他大吼道:“全部退下!” 人們全部驚愕在原地,這一隊騎兵宛如神兵天降,李安之長舒一口氣,重新提起地上的長劍。 “禦林軍護衛正二品欽差大人,其餘人全部退後!”林深高聲吼道,人群不禁又向後擴了一圈。 雲羽蕭皺了皺眉頭,緩緩放下手臂,幾個隨從得令,立刻揮舞令旗,漕幫幫眾有序地散開,空出一條離開羨魚港的道路。 “快走啊。”林深惱怒地低聲吼道。 “我要帶她走!”李安之朗聲道,指著二樓的雲想容。 “幫內事務,廟堂無權插手……”雲羽蕭冷冷道,但李安之用更大的聲音壓過了他。 “我要帶她走。”李安之一句一句地說,怒氣在心中上漲,他有意地用上了華山劍場的內功心法,聲音無比洪亮,回蕩在整個中央廣場。 林深向旁邊的兩個騎兵使了個眼色,那兩騎直奔中樓而去。 雲鷹以一種極難看的臉色放下了手臂,女孩子癱軟在地上。 她方才的身體和精神已經到了極限,再也支撐不住,她的手指微微觸碰到一個堅硬的物事,寒冷刺骨。 接著一雙大手把那東西塞進了她的裙子裡,一股寒意從腹部直直灌滿全身。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動了,半昏迷中,她感到自己被人扶到了馬上。 羨魚港的夜色無比寒冷,人們已經激起的憤怒無從紓解,迅速轉變為對他們幾人無窮無盡的恨意。 終於離開羨魚港了,她喃喃自語道,可是……去哪裡呢? 走出羨魚港,林深拉住李安之,劈頭蓋臉地問道:“你瘋了?你一個人進去乾什麼!” “對不起。”李安之低著頭小聲說,“謝謝你,不然……” “謝我?”林深的怒火極度旺盛,“不是我知道了消息,你早就在羨魚港被人剁成肉醬了!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已經破了最大的規矩!” “什麼?”李安之不解地問道。 “什麼!”林深越說越惱怒,唾沫星子飛濺,他手臂揮舞,大吼道:“廟堂不乾涉江湖之事,這是延續了幾百年的不成文的規矩!你今日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將整個漕幫攪了個天翻地覆!隻此一件事,江南的官員彈劾你,你明天就得摘了官帽!” 李安之默默地聽著,呆呆地望著遠處的雲想容,她一個人坐在草地上的一塊大石頭上,低著頭。 “李安之啊李安之!今天的局完全就是為你設的,可是我不能不帶兵去救你,我們來江南的每一步,都在對手的算計之中。明天一早,就會有十幾位大臣上奏章彈劾你,到時候你能不能繼續在江南待下去,就看陛下想不想保你了!若是陛下生氣,後果不堪設想!” 林深氣沖沖地走了,留下李安之一個人立在原地,像一根木頭。 月亮似乎在很遠的地方,慘白的月光照著大地,沒有一絲溫暖,像是冰窖一樣寒冷。 李安之走到雲想容旁邊,她依然呆呆地看著腳下的小草,頭發胡亂地披散在四周,裙子上滿是灰塵,還有點點血跡。 “雲姑娘……” “對不起。”她呢喃道。 “你……”李安之一時怔住了。 “對不起。”她又機械地重復了一遍,聲音裡隱隱帶著哭腔。 “該道歉的是我。”他靜靜地說:“如果不是我進了羨魚港,你也不會……” “你是因為這個來找我的?” 他怔住了,她透過額前打濕的發絲縫隙看著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他能感受到她的冷漠,她像是不相信似的,又問了一句:“因為這個?” 李安之張口結舌,他一時不知道麵前的女孩究竟在想什麼。 “原來隻是……這樣啊。”她自言自語道,慘笑了一聲。 “你還好嗎?他……傷你傷的重嗎?” 李安之覺得自己很傻,問的這些問題也冒著傻氣,可這些話還是未曾經過他的腦子就徑直從口中蹦了出來。 “還好。”她依然低著頭,雙手有意無意地揪著一根又一根的小草,將它們連根揪起。 “別太傷心了……別……放在心上。”他自己都感到自己語言的蒼白。 “你大可不必安慰我,我不需要。”她冷冷道。 “你……”李安之話說到一半,還是生生噎了回去。 雲想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她清了清嗓子,說道:“李大人可以回去了。” “你在生氣?” “我沒有。” 他試圖尋求她的對視,她倔強地偏過頭去,躲開了目光。 “那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李安之從長袍裡拿出準備好的藥和白布。 她依然像一隻蠻橫的小貓一樣低著頭,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說一句話。 “抬起來。” 李安之用上了命令的口吻,她的身軀抖了一下,接著抬起了頭。纖細白嫩的頸部上,鮮紅的刀疤和血跡觸目驚心,李安之不由得想到,假若剛才他堅持不放下架在雲羽蕭脖子上的長劍,雲鷹會不會真的當著羨魚港所有人的麵殺死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