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整天,薑守中也未撈到有用信息。 走訪調查並不是一件容易事,盡管有線索握於手中,但要在層層迷霧中抽絲剝繭,進展自然緩慢。 聽著腹中咕嚕的饑餓叫喚,陸人甲握拳砸了砸有些酸困的後腰,疲憊道:“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吧,甲爺我這身子骨實在吃不消了,該緩緩了。” 手中捧著一摞筆錄卷的薑守中嘲諷道: “你不是說可以隨便對付春雨樓的那些虎狼妖精嗎?這就不行了?” “床上和床下能一樣嗎?” 陸人甲雙手叉腰,如同被觸碰到了痛處的刺蝟,噴著唾沫說道,“現在咱們就去春雨樓找幾個娘們,看看你甲爺究竟猛不猛?” “行,那就走吧。” 薑守中放下手裡的筆錄卷。 “呃……真去啊。” 見對方一副認真樣,陸人甲有點懵。 張雲武歉意道:“小薑哥,我就不去了,招娣還在家等我吃飯呢。” 正轉著眼珠子思考托辭的陸人甲,眼睛瞬間亮起,“對呀!弟妹今天還燉了老母雞,說好了要等我們的。” 說著,一把攥緊薑守中的胳膊,朝著張雲武的家拽去,“咱們快走吧,別讓弟妹等太久,把肚子填飽再說。” “膽小鬼。” 薑守中嗬嗬嘲諷。 來到張雲武家裡,三人剛踏進院門,一道嬌小身影突然從屋內疾竄而出,如展翅的小鳥般撲進了張雲武寬厚的懷中。 “爹爹!” 小女孩六七歲左右,兩頰泛著健康的紅潤,像是陽光下熟透的蘋果,模樣頗為可愛。 這女孩正是溫招娣的女兒,如今改姓為張,叫張玥兒。 “爹爹,娘親她打我!” 小女孩淚眼汪汪的,一副受了欺負的憐人模樣。 平日溫婉賢惠的溫招娣此刻繃著臉頰,手持一搟麵杖走出了屋子,冷冷盯著告狀的小女孩,聲音蘊著怒意,“過來!” 小女孩拚命搖著小腦袋,躲在了張雲武的身後。 望著生氣的媳婦,張雲武一臉困惑,“怎麼了招娣,為什麼要打玥兒?” “你問她,她乾了什麼好事!” 溫招娣臉色鐵青。 張雲武回頭看向小女孩,“玥兒,你闖禍了?” “沒……沒啊。” 張玥兒眼神閃躲,支支吾吾。 見溫招娣拿著麵杖走來,父親又不為所動,嚇得又轉身抱住薑守中的腿哀求道:“小薑叔叔,快救我!娘親會打死我的!” 薑守中抱起張玥兒,笑著刮了刮對方的小瓊鼻,“說吧,到底乾了什麼壞事。” 看到女兒找到了庇護所,溫招娣隻得停下腳步,無奈氣憤道: “這丫頭竟然把徐家酒樓的那個小少爺給欺負了,還打破了對方的腦袋。倘若不是先生攔著說情,那家差點報了官。” 聞言,薑守中神情怪異。 徐家酒樓他是知道的,那小少爺也算是個嬌貫的熊孩子,骨架大,長得挺壯實,比張玥兒大上兩歲。 張玥兒這小身板,能欺負得了他? 張玥兒撅著小嘴不滿道:“他說了娘親壞話,我氣不過才打了他嘛。” “你還說?” 溫招娣揮起搟麵杖。 小丫頭急忙摟緊了薑守中的脖子,“小薑叔叔快跑!” 陸人甲擺手笑道:“打了就打了嘛,孩子之間打架很正常,而且玥兒平日也不是一個喜歡惹事的丫頭,肯定是那小子說話過分了。這丫頭聽不得娘親被罵,出手重了點可以理解。” 自從母女二人被趕出那個家,閑言碎語就沒停過,尤其嫁給張雲武後,暗地裡各種八卦基本沒斷。 童言無忌,對小孩子而言也是比較傷人的。 溫招娣咬著嘴唇,黯然不語。 “來小玥兒,讓甲叔叔抱抱,看看最近胖了沒。” 陸人甲笑瞇瞇的伸手去抱小丫頭。 結果後者卻在薑守中懷裡縮了縮,一臉很嫌棄的模樣,“玥兒才不要你抱。” 甲爺吃了癟,故作生氣道: “你這小丫頭,白瞎了甲叔平日給你買的那麼多糖栗子和糕點。” “那都是小薑叔叔買給我的。” 張玥兒扮著鬼臉。 “好好好,你這麼說是吧。”陸人甲變魔術似的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偶娃娃,“既然都是你小薑叔叔買的,那這布偶娃娃我就扔了。” 說著,便作勢要扔。 瞥見那布偶娃娃,小女孩兩眼頓時放光。 她如泥鰍般從薑守中懷裡掙脫出去,撲向了陸人甲,“不要扔,不要扔,甲叔叔求求你了,玥兒要這布娃娃……” “那你說,以前那些糕點糖葫蘆是誰給伱買的?” “嘿嘿,是甲叔叔。” “那你說說,誰對你最好呀。” “甲叔叔對我最好。” 看著打鬧的兩人,幾人臉上都露出笑容。 淡淡的溫馨彌漫於樸素的小院內,勾勒著一幕小人物的幸福。 隻是當薑守中目光落在那隻布偶娃娃身上時,熟悉的刺痛再一次襲入顱內。 原本溫馨的場景被潑上了一層血霧。 眼前依稀閃現著半截布偶娃娃,躺在血泊裡的細碎畫麵。 薑守中腦袋眩暈,迷離惝恍,一陣反胃,心臟仿佛被一條看不見的麻繩用力擰絞著。 “小薑叔叔!” 小女孩清脆的喊叫聲驚醒了男人。 薑守中低頭望去。 張玥兒得意洋洋的舉著手中的布偶娃娃,在向他炫耀。 少女可愛的小臉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與方才血腥幻相形成鮮明對比,有一種強烈且恍惚的割裂感。 “玥兒厲害吧。” 小女孩眼眸彎如月牙。 薑守中拋去腦中雜念,笑著摸了摸對方的小腦袋,“厲害,改天小薑叔叔給你也買一個,買個更大的布娃娃。” “嗯嗯,還是小薑叔叔最好。” 小女孩興奮點頭。 陸人甲不滿嘀咕道:“小丫頭片子,這麼快就叛變了。” 經過甲爺這麼一逗鬧,溫招娣也不好再責備女兒了,招呼著眾人進屋吃飯。 薑守中抬頭望著在寒風中飄搖的舊紅燈籠,有些出神。 顱中殘餘的刺痛緩緩褪去。 隱約中他似乎感覺到有一道視線戳在自己身上,有些灼人。 薑守中偏頭望去。 張母所睡的小屋窗戶裡,似有一道模糊人影定定站著。 再一眨眼,人影消失了。 男人皺了皺眉。 進入屋子,薑守中特意打開裡屋的門看了眼。昏暗的屋內隻有張母一人安靜的沉睡著,並無任何異常。 —— 京城,欽天監高樓。 這座規格逾矩,由白玉石砌造的樓臺之上,坐著一位老者。 老者童顏鶴發,身穿藏藍色青衫,蜷坐中央。一對劍眉豎兩邊,微閉雙眸,麵前一副八卦虛影緩緩轉動。 虛影之下是一片方形小池。 方池內,縷縷天地元氣凝化成暈,一圈兒一圈兒地蕩漾開去,美輪美奐。 “監正大人。” 身穿玉白色精美袍服的太子周琝,拾級而上,恭敬地站在老者麵前。 這位觀測,維護,潤養帝國氣運的老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其先祖曾是縱橫家赫赫有名的玄黃策士,幫助大洲王朝開國皇帝滅四國,平六王之亂。 是被譽為“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的大人物。 然而隨著中原安定,國家治理規則逐漸完善,大洲第二任皇帝開始排斥縱橫家,認為其思維會成為破壞穩定的危險因素。 於是與儒、道、法齊名的縱橫一派,逐漸消失匿跡。 眼前這位監正大人雖出身縱橫,但年幼拜於名家門下,學得善辯。後因天賦迥然,機緣巧合下又拜入陰陽家門下。 之後又被上任欽天監監正看重,收為弟子。 如今擔任帝國監正。 別說是他太子,便是父皇在他麵前,也要禮敬七分。 “太子可去找李觀世。” 監正淡淡道。 周琝詫異,“能成功嗎?” 監正微微一笑,揮手散開池麵上的白霧,語氣幽然,“總要去試試。” “好。” 周琝沒有任何質疑。 就是這位老者,利用秘術將“昊天神運”與“潛龍之脈”從別人身上取來,讓他坐穩了太子之位。 對方的任何吩咐,他都聽從。 至少……目前如此。 白衫拂動,身如玉樹,這位被儒兵兩家聖人眷顧的太子站在高樓之上,眺望著帝國京城,宛若皓月一般令人矚目。 “站在高處的感覺,真好。” 周琝閉上眼睛呢喃道,“葉竹嬋啊,你本該有機會站在這裡的,為什麼不願意呢。” “賤人!” 太子低聲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