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頭升起,氣溫熾熱,隻落了半夜的街道積雪逐漸消融,露出了原本的青石板路麵。 街上行人,也開始漸漸多了起來。 樹枝上雪水悄然融化,形成了一串晶瑩剔透的珠鏈滴答而下,墜在薑守中的肩膀上。 男人卻渾然不知, 隻是失神盯著路邊的一株野草,好似靈魂出竅了一般。 許久,滲進衣衫的沁涼感才讓他微微回神。 薑守中吐了口濁氣,又看了眼遠處張雲武的家,踩著濕漉的石板路默默前行,腳下不時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甲爺並沒有等到,估計又是給春雨樓的青娘獻殷勤去了。 這家夥天生就愛舔。 懷著復雜心緒,薑守中獨自漫無目的行走在街道上。 瞎逛到黃昏之後,男人內心依舊沒能想明白,萬般思緒如墜霧裡霧中。 “算了,還是去六扇門找頭兒吧。” 薑守中微微嘆氣。 眼下這情況,他沒法擅自做決定。 來到六扇門,恰巧碰到鐵衣堂的堂主納蘭邪。對方身邊那位叫石懿的跟班,卻不見蹤影。 “小薑。” 納蘭邪主動打招呼。 薑守中望著納蘭邪頗顯蒼白,明顯神色頹虛的模樣,疑惑問道,“你這是……受傷了?” 納蘭邪唉聲嘆氣,無奈苦澀道: “本來想做些行俠仗義的事情,奈何學藝不精被人給打了,你說我是不是倒黴蛋。” 被人打了? 薑守中麵容古怪。 納蘭邪拍著薑守中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小薑啊,以後麵對敵人,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千萬不可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白白挨了揍還好,把命丟了就虧大了。” 薑守中皺了皺眉頭,總覺得對方在隱射什麼。 正要開口,身後驀地傳來厲南霜警告的聲音,“納蘭邪你個瘌蛤蟆在乾什麼?又想偷偷挖我的人!?” 隻見背刀少女風風火火的跑來,一臉敵意的瞪著納蘭邪。 一隻手甚至握在刀柄上。 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刀砍人的架勢! 納蘭邪麵色一變,忙退後兩步,與薑守中拉開了距離,一臉無辜的攤手道:“厲大爺,我就是跟小薑隨便聊兩句,哪兒來的膽子挖人呢。而且就算我想挖,小薑也不樂意來呢。” “滾遠點,以後不許惦記我家燜麵!” 厲南霜很不客氣的將納蘭邪推開,宛若護夫彪悍的媳婦,拽著薑守中離開。 納蘭邪臉色晦暗不明。 他習慣性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自言自語道: “薑墨這家夥好好的,一點也不像是挨過揍。看來,石懿出師不利啊。那貨該不會死了吧。” 納蘭邪心中驀地一跳。 若是死了,又會是誰動的手? 是在對付薑墨的時候被殺的?或是和他一樣,運氣太差遇到了高手,被殺了? 如果是前者,說明這薑墨背後有人保護。 納蘭邪思緒遊移不定,緩緩捏緊拳頭,低聲罵道:“蠢貨!都是蠢貨!包括我。” …… “我給你說燜麵,以後離那家夥遠一點,那東西不是個好東西……” 進入內院,厲南霜猶如話癆奶奶附體,絮絮叨叨的給薑守中不斷提醒。 生怕這個寶貝疙瘩某天腦袋一抽,就被其他人給拐跑了。 見四下無人,薑守中打斷對方嘮叨,將自己調查到的線索,詳細講述給身邊這位愛擺爛的上司。 “溫招娣?” 厲南霜瞇起晶亮的眼睛,抓起腰間酒葫蘆小抿了一口,詫異道,“女人有千麵,我怎麼就瞧不出來呢?” 薑守中輕聲說道:“但是我想不通很多事情。” 厲南霜晃了晃酒壺,感覺要見底了,繼續問道:“如何證明她的清白?” 薑守中神情復雜,“就看她今晚來不來。” “真是不省心的二牛。” 厲南霜悠悠一嘆,忽促狹似的眨了眨眼,“兄弟妻,會不會客氣?” 薑守中沒好氣道:“我不是禽獸。” “你是燜麵。” 厲南霜哈哈一笑,遂又收斂起笑容說道,“風雷堂你最聰明,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公了也好,私了也罷,我都替你兜著。” 薑守中露出笑容,“有頭兒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小夥子好好乾,我看好你接我的班。” 厲南霜老氣橫秋的以一副快要退休的大爺語氣,重重拍著薑守中肩膀,“等以後我有閨女了,一定許配給你。” 薑守中想罵人,但沒敢開口。 見厲南霜要離去,薑守中皺眉,“你又想撂擔子?” 少女背對他揮揮手,“這點小事交給伱,我放心,反正我這上司也沒啥用。” 薑守中不悅道:“你要再這樣,明日我就去其他堂。” 厲南霜轉身,紮在腦後的長馬尾一甩一晃。 見男子真的生氣,意識到不能再偷懶的少女嫣然一笑,唇際抿起一抹姣美弧線,“今夜無眠,去小薑家遛鳥鬥蛐蛐。” 背刀少女二話不說,拽起男人手臂。 無巧不巧,正準備出門辦事的染輕塵出現在廊間另一端,看到略顯“親密”的厲南霜和薑守中,柳眉微蹙,秀靨露出怪異神色。 薑守中沒看到她。 不過修為頗高的厲南霜,感知到了對方的存在。 見是染輕塵,背刀少女撇撇粉唇,懶得搭理對方,拽著薑守中小跑出六扇門官署衙門。 兩人猶如一對充滿青春朝氣的年輕情侶。 厲南霜無意回頭瞥了眼。 發現染輕塵還站在原地盯著他們,小聲嘀咕道:“瞧什麼瞧,搞得好像我把你男人拐跑了似的。” …… 為了從溫招娣口中套出更多內情,厲南霜並未進屋,而是守在外麵。 屋內冷冷清清。 薑守中點燃火爐,拿出那本《天元河圖冊》無聊看著。 雖然真相已窺見一角。 可真相背後的迷霧卻層層疊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無法看清。 薑守中依舊不願往最壞處去想,他也不希望今晚那個女人會來。 可如果真的來了,這位兄弟妻,他還客氣不客氣? 叩門聲是在亥時一刻左右響起的。 此時夜色正濃,滿天疏疏落落的小星星在冬日夜空裡都蜷縮著頭,冷得亂哆嗦。 萬籟俱寂。 輕微的叩門聲清晰入耳。 女人等了一會兒,不見屋內出聲,便輕輕推開未上鎖的門。 昏黃燈火,凸顯得她身段婀娜。 東平街雙嬌,溫姓寡婦獨占一半柔婉似水。 她將買好的翠柑紅杏茶輕輕放在桌子上,望著低頭翻看著筆錄的俊朗男子,柔聲說道:“小薑哥,茶已經送來了。” 薑守中瞥了眼茶葉,微笑道:“好茶。” 溫招娣笑容淒楚,“是好茶。” 紅杏,紅杏,真是好茶。 薑守中看不透溫招娣,溫招娣也同樣不了解薑守中,孤男寡女在這一刻除了沉默,似乎沒有多餘的情緒交流。 當然,男女之間有時候也不需要情緒交流。 交流可以很有很多種方式。 比如…… 溫招娣顫抖著手,輕輕解開自己的裙帶。 薑守中往爐裡加了些煤餅,沒由來想起那晚做的模糊噩夢,喃喃道:“不會真被一斧子劈死吧。” 屋外,月光蒼白夜發黑。 雪融後帶著幾分潮氣的樹乾上,背刀少女望著一線窗縫內的景象,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好像我也不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