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古岸誰家在,野水溪雲處處愁。 黃土高坡鮮少有河岸、溪水,本就是處人煙稀少分外荒涼之地,再經這般兵禍橫行,真就是生機盡去、萬物凋零,唯大風卷起漫天黃沙,訴說著人間之苦。 鋒棋雙眸中添了幾分殺意、多了幾分不解。 明明該是保護黎民百姓的官軍,為何此時兇比匪、惡如寇? 這般一路行來,她們已是見過好幾處被焚燒一空的村莊,遇到過好幾波裹挾著大量黎民百姓的安邊千戶辦兵卒,更是看到了許多慘死路邊的屍骨。 鋒銳則喃喃嘀咕道“擄人。。。都是不分男女老幼的大肆擄人!血掌幫大肆擄人或許是想用來威脅朝廷,朱恣璠他一個造反王爺大肆擄人是為了什麼?難道想學黃巢,百姓凈盡、赤地千裡,不分男女老幼,悉數充做軍糧!可即便這慶陽府連年大旱,卻也沒到吃人的地步吧。何況他朱恣璠可是打著‘清君側、誅呂芳’的旗號,想挑著義旗,大肆擄人可是於之相背。。。” 快馬加鞭! 見到了百姓之殤,鋒銳一行更是馬不停蹄趕往固原鎮。 固原地處延綏、寧夏、甘肅三大軍鎮中間,乃是關中門戶所在。 六十年前漠北通天劍一戰,中原江湖和大明朝廷的高手幾乎全被吸引過去,結果傷亡慘重,趁此機會,瓦剌韃子聯合起來大舉來犯,沒了錦衣衛、六扇門和中原江湖俠士相助,軍務鬆懈的西北邊鎮險些被瓦剌韃子打到西安府,事後大明朝廷連忙特派重臣駐防固原城,統一指揮著延綏、寧夏、甘肅三鎮軍務,如此才穩住局麵。 如今三邊總製乃是督察院禦史陸崚。 能當上皇帝的人肯定都不蠢,馭人之術玩的飛起,這般以文職京官重臣出任三邊總製,意在以文馭武,監鎮邊軍! 至於結果嗎? 鋒銳恨恨的罵了句‘文人誤國’! 日頭欲落。 鋒銳一行終是趕到固原城十裡外的死亭驛,想來能在天黑前進入固原城,隻是鋒銳幾人剛想再加一鞭,呼呼啦啦一群官兵又將鋒銳攔下了。 這次該不是跟隨安化王朱恣璠造反的那般叛軍,眼前這些官兵裝備更是精良,一身亮閃閃的明光鎧,腰刀、長槍不說,還配有火銃,看來是哪家權貴的親軍。 誰的親軍? 正主兒很快也打馬現身。 但見其一身的綾羅綢緞,十根手指上竟然戴了九個亮晃晃的金戒指,腰間一根玉帶上嵌的不是貓兒眼就是夜明珠,所垂玉闕瑩潤如月,看著就知價值連城,頭上則是一頂金晃晃的君子冠,雖然樣貌有些尖嘴猴腮,但配上這身裝扮真還人模狗樣! 像是頭兒的官兵一揮手,幾十桿黑洞洞的火銃對準了鋒銳一行。 頭兒旁邊一個官兵狐假虎威般喊道“天色將暮,你等竟然還於驛站外的官道上縱馬疾馳,可知還有王法!據說慶陽府出了亂子,本官勸你們速速呈上路引、戶籍。。。” 呃,又碰上了一群瞎子。 這般於馬背上顛簸了近一日,更是見了太多黎民百姓之苦難,鋒銳的好脾氣早被磨沒了。 鋒銳正想出手泄泄火氣,正主兒的三角眼像看清了鋒棋的樣貌,立即揮手說道“葉百戶且慢,勿要唐突了佳人!” 正主兒從腰間抽出一柄象牙白紙扇,啪一聲打開,很是風度翩翩的就要靠近鋒棋,口中還文縐縐說道“小生陸逍,家祖乃是兵部尚書陸炳,家父乃是三邊鎮總製陸崚!今日得見姑娘美貌,猶如天仙,實乃小生之幸,敢問姑娘來自哪裡,欲去何。。。” 這個叫陸逍的話還未說完,周梧諫猶如鐵塔一般的身形已是擋在鋒棋身前,甕聲甕聲說道“你爹是三邊總製陸崚?正好,俺們前來就是尋他,快快叫他來見俺們!” 葉百戶抽出腰刀,指周梧諫大罵道“大膽,陸大人豈是你們說見就見的!你等到底是何來路,本將看你等提刀背劍,難道是江湖中人不成?” 陸逍本笑瞇瞇的臉色也立時陰冷起來,惡狠狠的瞪了周梧諫一眼,想再看美麗姑娘奈何被一個傻大個擋的死死,如此隻能慢慢退回去,很是不快的說道“江湖中人又如何!我爺爺和我爹可是朝廷命官,我老祖母更是如今聖上的奶娘,不說一般江湖中人,便是天刀盟大長老等絕世高手見到本少爺也得禮讓三分!哼,想見我爹。。。” 陸逍終是又看到了馬背上的鋒棋,淫笑著說道“如是這位姑娘想見家父還不容易,小生這就鋪下十裡紅毯,吹吹打打的將姑娘迎進三邊總製府,家父定是會端坐上首等你奉茶!” “宰了他們!” 一直沒說話的鋒銳終是開口了。 吹吹打打、十裡紅毯、奉茶? 竟敢於自己麵前赤裸裸調戲小妹,看來他鋒少俠過往還是太仁慈、太小心,竟然還有狂妄之徒敢打小妹的主意。 陸逍不由打了個冷顫,厲聲厲色道“你。。。你們這是以下犯上!難道要造反不成!” 鋒棋攔住了周梧諫和沈飛,從懷中掏出一麵令牌說道“這麵乃是當今聖上所賜免死金牌,見金牌如見皇帝!我等今日前來是想見三邊總製陸大人,如你等不能代為通傳,還請速速讓開道路,慶陽府許多黎民百姓已是耽擱不得了呀!” 免死金牌? 陸逍和其親軍皆是一愣。 不過聽著鋒棋猶如黃鸝般的聲音,陸逍三角眼更是死死盯著鋒棋不放,眼眸裡已是遮掩不住的淫欲,奸笑著說道“什麼黎民百姓,皆賤民也!不過本少爺於京城二十載,隻聽聞聖上賜下兩麵免死金牌。一麵賜予如今錦衣衛指揮使青龍,一麵則是賜予六扇門總捕頭雷震,你等手中哪來的免死金牌?嘎嘎嘎,竟然膽敢仿造免死金牌,此乃誅九族之大罪!來人,速速將他們一行逆匪抓拿歸案,如有反抗,格殺勿論!呃。。。不要傷了手持仿造免死金牌的姑娘,本少爺要親自審問於她!” 動手? 不大會兒功夫親軍已是滿地哀嚎。。。。 固原城。 固原南門守備韓千戶接到消息,立時召集手下兵馬。 據說是有一群江湖中人於死亭驛作亂,殺了近百名三邊總製府的親軍不說,還擄去了總製陸大人的公子陸逍。 這三邊總製陸崚陸大人可不簡單,其祖母乃是當今聖上幼時奶娘,其父則是兵部尚書陸炳,可謂是背景雄厚。 十八年前陸炳和嚴嵩聯手整倒了夏言,害死了原三邊總製曾銑,陸崚便當上了這固原鎮三邊總製要職,雖然如今嚴嵩一黨以倒臺,但陸炳仍是兵部尚書,如此陸崚於三邊總製府這十幾年即便毫無建樹,位子卻一直坐的很穩當。 陸崚也是火急火燎的跑到南門。 相比於擔心自己的兒子陸逍,陸崚更是擔心陸逍惹怒的人。 韓千戶剛想上前打招呼,陸崚卻是焦急的罵道“無本官之命,誰叫你韓林擅自調兵,還不速速收兵回營!” 韓千戶摸不著頭腦。 不是有一群江湖中人來襲嗎,還抓去他陸崚的兒子? 陸崚也不做解釋,邊往死亭驛迎去還邊喊道“還不速速收兵,小心叫鋒少俠誤會,到時你我吃不了更兜不住!” 鋒少俠? 不錯,陸崚已是得到消息,更是知道自己的兒子招惹到了誰。 永嘉縣的小夥夫鋒銳鋒少俠! 按說他這三邊鎮總製和永嘉縣的小夥夫八竿子打不著,朝廷邸報也從未載過小夥夫之事,但陸崚他老子陸炳當年可是一同搞倒的夏言,去年嚴嵩之事可是叫陸家惶恐不安,生怕聖上降罪,生怕萬毒宗宗主和那小夥夫尋仇,且幸聖上還念其祖母奶育之恩,如此並未降罪,還勸住了萬毒宗宗主。 更是十日前,京城快馬傳諭,言聖上賜永嘉縣鋒銳鋒少俠天子虎符之事,諭令九邊指揮使、總製監鎮等官見鋒少俠如見聖上,膽敢叫鋒少俠感到任何不滿者斬。 天子虎符啊! 這等東西都賜下,如不是那永嘉縣的小夥夫身家清白,陸崚定認為他是聖上的私生子,如此你說陸崚怕不怕! 陸崚沒走多遠便遇到鋒銳一行。 看著像死狗一般被拖著的陸逍,陸崚眉頭皺都不皺,隻恨不得他立時死了才好。 這陸逍因為頗得陸炳喜愛,很是紈絝,於京城時欺男霸女之事就沒少做,隻不過是因為有個當兵部尚書的爺爺給他兜著,如此才相安無事。 可有些人便是他老子也兜不住啊! 年前鋒銳一行進京,陸炳得知消息,生怕他這紈絝孫子不長眼撞到那小夥夫,因此連夜將其送到西北固原城,誰知今日還是碰到了,更是這天殺蠢材竟還敢去調戲小夥夫的胞妹鋒棋姑娘,不知道那嚴嵩為何倒臺嗎,不知道那嚴師藩又是因何而死嗎! 陸崚連忙下馬,深深作揖道“下官陸崚拜見鋒少俠!未能遠迎,還望海涵!” 鋒棋掏出天子虎符,匆忙說道“陸大人可知慶陽府安化王造反之事?如今慶陽府兵荒馬亂,黎民百姓苦不堪言,請你速速調兵前去平息叛亂,還黎民百姓安寧!” 陸崚點了點頭,答道“前日卻是有所耳聞,隻是未得聖喻,不敢擅動兵馬!” 陸崚小心翼翼上前接過天子虎符,對嗚嗚咽咽想於自己求救的陸逍一腳踢到了其嘴巴上,令其再說不出話,而後於自己懷中也掏出一枚虎符,果然契合無誤,絲絲入扣。 陸崚立即將天子虎符又恭敬的還給鋒棋,下拜說道“虎符得契,三邊總製府總製陸崚率所有兵馬願聽候鋒棋姑娘調遣!” 鋒銳可管不了調兵遣將之事,下馬將陸逍的金銀珠寶扒個精光,而後將其踩到腳下,笑嘿嘿說道“陸大人,小子路上抓到個攔路搶劫的土匪,不知該如何處置呢。。。” 固原城三邊總製府。 陸崚恭敬的將鋒銳幾人請進三邊總製府演軍堂。 演軍堂中間是諾大的沙盤,細細勾勒出寧夏、甘州和固原等地詳細的地貌和駐軍情況。 沙盤周圍還站在四位將軍,金盔金甲,看來職位都不小。 四位將軍見總製陸崚將幾位十七八歲年輕小夥子、小姑娘帶進演軍堂也是驚奇,要知演軍堂可是軍中重要之地,沙盤上的信息如是泄露出去當是殺頭的死罪。 不待四位將軍開口,陸崚說道“四位將軍快來見過鋒少俠!” 鋒少俠? 提刀背劍,看來幾人還是江湖中人。 陸崚也不囉嗦,開口道“鋒少俠手持天子虎符,本總製已是合符相契,驗查無誤。鋒少俠如今代聖上行事,諸位將軍務必聽令,膽敢不遵不從者立斬無赦!” 也不待四位將軍拱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鋒銳擺了擺手說道“小子就是個小夥夫,這般不過是幫皇帝老爺跑跑腿兒罷了,廢話少說,咱們還是趕快辦正事!” 陸崚連連點頭稱是,說道“事情緊急,下官隻能將固原城內的四位將軍請來,鋒少俠您看是否還需要快馬去請其他。。。” 鋒棋看著四位將軍問道“陸大人,不知他們手中有多少人馬,可否平定安化王叛亂呀?” 陸崚見小姑奶奶問話了,連忙介紹道“這位是固原總兵曹雄曹將軍,固原鎮有兵馬三萬。這兩位是曹將軍下轄遊擊將軍楊宿、鄺棉。這位則是固原城守備徐枋徐將軍,固原城有守備軍五千。至於可否平定慶陽府之亂,下官還得先打探清楚朱恣璠有多少人馬?” 嘮嘮叨叨就是不說出兵之事,鋒棋無奈皺眉說道“那需要多少時日才能出兵?晚一日慶陽府的黎民百姓便是要多遭一日罪呀!” 曹雄看了鋒銳一眼,上前說道“末將鎮守固原,暫無邊關騷擾之事,願就此統兵三萬,即刻壓向慶陽府,平剿朱恣璠那等亂臣賊子!” 陸崚瞥了曹雄一眼。 安化王朱恣璠起兵造反之事他豈會不知,更是還知道詳情! 一個安化王且就罷了,此事可是關係著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呂芳,自從嚴嵩一黨倒臺,呂芳的權利更大了,再者陸家和呂芳關係也不淺,陸崚早就八百裡加急送信去了京城,這不是在等待呂芳的示下嗎! 鋒銳瞥了陸崚一眼,身為老油條的他豈是會不知這三邊總製心中的小算盤,一把拍在沙盤上,執著曹雄說道“好,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