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想找就能找成?”常生問。 “你想找就能找成,”常有才十分肯定地說。 常生笑了,笑他二大爺想得過於容易。 常有才見常生沒信心,鼓動說:“你就找愛悅吧。二大爺跟甄存說呀,就說我們侄兒子是人見人愛的好後生,又有這麼好的房子,愛悅找了肯定好活一輩子。” “二大爺你咋跟人家說呀?”常生問。 “我跟他說,你們愛悅可是看對我們侄兒子了,”常有才說。 “哪能這麼說,這麼說叫人家數落呀?”常生說。 “這會兒找對象,隻要閨女看對,大人就願意,不跟以前一樣了,”常有才說。 “二大爺咋知道愛悅看對我了,人家沒說呀,”常生故意說。 “愛悅就是看對你了,二大爺就是沒找過對象,也看出來了,”常有才興奮地說。 “二大爺不要跟人說愛悅看對我了,咱們自己知道就行了,叫人知道了反倒不好,我們兩個心裡都願意,想找也得慢慢來,”常生說。 “你說對了,就咱們知道就行了,二大爺不跟人說。愛悅人樣子頂住個仙霞好呢,她說話呀做營生呀都挺好,看人家那麵搟的,還叫個好呢!她爹甄存就是好人,愛悅跟她爹一樣。人們她媽說她媽為人不好,我思謀不好也比仙霞她媽強,”常有才喜滋滋地說。 常有才一邊說話一邊下麵條,顯得很激動,常生這會兒反倒很冷靜了。 吃完麵,洗了鍋碗,常有才叫常生到旺村榆下聽人們叨拉。 常生跟他二大爺出了院子後,聽見旺村榆下說話的人挺多,說他不想到人多的地方,想在門前靜一靜心。 常有才見常生不想走,也沒打勸,一個人走了。 常生坐在青石上,望著被陰雲遮住的圓月,心情很沉重。 張文的話在他的耳邊轉來轉去,張文的麵目由模糊到清晰,他仿佛看見一隻惡狼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吞噬他。 他頓時感到十分害怕——張文又是是榆柳村的“紅人”,有的是“專政”他的地位和能力,而自己是“惡霸地主”的孫子,在張文麵前就像一隻螞蟻。 雖然剛才甄愛悅和李青青保護了他,但他認為她們的地位和能力與張文差得多。她們不怕張文,是張文給了她們麵子,她們對他的保護隻是一時的。他從張文的眼神裡感覺到張文不會放過他,總有一天他會被張文“專政”。 他越想越感到事情很嚴重,不想辦法非叫張文“吃掉”。 他想啊想啊,想起了高歡。高歡二叔高誌勇的大兄哥是組織部長,隻要人家給出力,肯定能幫他走出困境。 可他姥爺說高誌勇並沒幫過他,又想高歡連自己的事情都做不了,哪能幫了別人,繼而就想起了米老師,米老師要是在跟前,問一問米老師,米老師肯定會想出好辦法。可惜米老師走得遠遠的,“遠水救不了近渴”。 究竟該怎麼辦?常生越想越著急,他用手抓著自己的頭發,拍著自己的腦門心,心裡非常煩亂。 由於實在想不出好辦法,常生心想還是問她姥爺吧,他姥爺要是想不出辦法,就不要往回遷戶了。這個想法一冒出,隨之便否定了,又想要不給米老師寫上一封信,問詢問詢米老師,順便叫米老師幫他想一想辦法。 可是這個想法也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他感覺張文給他出難題,給他扣帽子,誰也沒辦法阻止。因為他爺爺是“惡霸地主”,這個事實改變不了,沒人能幫到他。 想到這裡他更加煩躁了,為了驅除煩躁,他站起來到院裡轉圈猛跑起來。 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排除煩躁。這樣跑著的時候,他什麼也不想了,跑了一圈又一圈,出了一身汗,心情果然平靜了很多。 他用手絹擦著汗回到家裡,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模樣後,笑自己剛才哪像本來的自己。張文有什麼可怕的,再說他也隻不過是詐唬詐唬。 常生從甕裡舀了兩瓢水,倒在洗臉盆裡洗起臉來。 洗著臉的時候,常生的心裡一下子就亮起來了,因為他想起了甄愛悅說的話,“那個人你不能怕,你怕了他,他就得寸進尺,不怕他,他反倒慫了。”“就他一個人折騰哪能折騰成?張好運跟他最好,也還不願意跟他折騰。” 常生洗完臉到院子裡倒水的時候,他二大爺回來了。 常有才進屋後,含眉笑眼地對常生說:“脊背看成肚了——翻看了。” “二大爺說誰呢?”常生問他二大爺。 “跟彭亮抬了半天杠,那個人的話說得真沒根兒,”常有才說。 “彭亮說甚了來?” “說你找對象不如二牛子好找。” “他說不頂事,看實際吧。” “他還說亮亮和嬌嬌挺般配,找了挺好。我說般配不般配吧,人家嬌嬌是有了頭主的人了,還能打那主意?還說我瞎了眼了,人家肯定往成找呀。我說你不要鬼嚼大豆,他罵我一根人,不和人,故意跟人作對,我不跟他一般見識,站起來就走。” “你回來就對了,管他說甚呢。” “二大爺越思謀越放心,你真不愁娶個可心媳婦。一個仙霞,一個愛悅,你找成誰也好,就是跟她們兩找不成,可有比她們好的在那兒等的呢。” 常生覺著他二大爺說話就像小孩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個準氣,看著他二大爺沒說話。 “張文那個沒調貨,真不夠個老師,還當教導主任和副校長呢,看看那說話做事,跟彭亮也差不多,還自以為可厲害呢,”常有才叨叨。 “咱們誰也不要管他們,做好個人的事情就行了,”常生勸他二大爺。 “不管他們,二大爺也是說一說,”常有才順著常生的話說。 這個一貫不愛多言的老實漢子,今天受了彭亮的刺激,話顯得比平時多了一些。 “咱們睡覺吧,甚話不用說了。咱們好,別人說咱們不好不頂事,”常生說。 “就是,”常有才上炕打開他的鋪蓋卷睡覺去了。 常生下地從櫃頂上把《毛選》第一卷拿上,脫了衣服,睡在枕頭上看起來。 他翻開一看,發現是繁體字。繁體字常生有很多不認識的,常生根據上下文推測,一字一句地往下看,基本上能讀下去。 《毛選》的文章深深地吸引了他,他連續讀了開頭的兩篇,覺得很好。隨即翻看了一次目錄,目錄中最後兩篇文章的題目——《矛盾論》《實踐論》吸引了他。 他曾在他姥爺拿回的報紙上看過學習毛主席著作的心得體會的文章,其中一篇是談學習《矛盾論》《實踐論》的,當時就曾想過,什麼時候能見到毛主席的兩論。 現在真的看到了,他心下甚喜,遂把兩論的開頭看了一下,雖然覺著抽象難懂,但是很有趣,隻是因夜已深,遂脫了衣裳,關了燈,鉆進了被窩。 此時,常有才早已入睡,發出了輕輕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