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青把手裡的半個月餅掰了一小塊給她父親，她父親說不吃，給她母親，她母親也說不吃，於是對常生說：“那咱們吃吧。”說著又咬了一口。 　　常生紅著臉吃月餅，楊金娥轉過身，倒坐炕沿問李青青：“回來住幾天？” 　　“打算十六就走，”李青青回答後看著她母親的腰說，“媽，你的肚倒看出來了。” 　　李發插話說：“你媽本來就是個攆肚凹腰腰，懷上娃娃早早地就看出來了，懷你那會兒她的肚真大呢。” 　　“你沒達了媽，達了你姑姑了。你姑姑人家懷孩子的時候，肚子可小呢。你要是達了媽，數七個月的時候肚子可大了，哪能學裁縫？”楊金娥說著用手比劃了個大弧度。 　　“我的肚子不要裹，也小不了，”李青青摸著她的肚子說。 　　“哪是裹小的，媽懷你的時候也裹了來，沒頂事，這回裹了十來天，裹住難活的不行，就不裹了，”楊金娥也摸著她的肚子說。 　　“我覺著裹住挺好，”李青青說罷站起來走到鍋臺邊正要伸手取窗臺上的暖壺，站在門口的李發順手把暖壺拿起來，把水倒在碗裡，遞給常生。 　　常生把碗接在手中，放在炕上再次對李發說：“老姨夫吃月餅吧。” 　　“老姨夫不吃，你後生家多吃點兒，”李發把水碗遞給女兒李青青。 　　李青青接住碗放在炕上後，李發走到凳子跟前說，“青青和你媽都上炕，我在地下搭照吧。地本來就小，還放了個縫紉機，站上三個人就滿了。” 　　楊金娥於是張羅上炕，她小心翼翼地先把一條腿抬起來搭在炕上，然後翻轉身跪爬到蓋窩垛跟前坐下了。 　　李青青圪翹在炕沿邊，轉過臉看著母親說：“我在門口正好碰見我碌碡嬸了，說你數上4個月了，是不是？” 　　“數上沒幾天。灰悻悻的，早不懷，遲不懷，你正用著媽呀，媽懷上了。媽要是像你麻利，到時候伺候你的月子也甚事不誤，你說媽要是不能伺候你，你叫誰伺候呀？”楊金娥看著女兒歉疚地說。 　　“我自有人伺候呀，媽你放心吧，”李青青看著母親很精神的樣子說，“我跟我碌碡嬸說我媽給我生上個弟弟就好了。她說你可保養好了，生不下弟弟，生上個妹妹也好。” 　　“‘灰說不夠’那天還說我身子輕快的肯定生個小子呀，對上你又倒說這話了，她是嘴上說我生小子，心裡盼我生閨女呢，我看出來了，”楊金娥責備起了任秀蘭。 　　“媽肯定生小子呀，我身底你懷的都是小子，這回哪能不是小子？我碌碡嬸人家不是盼你生閨女，”李青青安慰母親說，“好好保養的吧，不要生氣，生氣不好。” 　　“媽不生氣，”楊金娥把身子往前挪動了一下，用手揣了揣女兒的肚子說，“你懷的也不知道是小子呀，還是閨女？” 　　“管他是小子還是閨女，我正是盼生閨女呢。” 　　“頭一胎還是生小子好，生下小子你就放心了。你要是個小子，媽還用受熬煎？” 　　“媽不要說這了，樂活點兒，往寬處想，少做點兒營生，好好保養的吧。” 　　“曹大夫說做上點兒營生好生，不要做得多了就行。我問他能不能紮衣裳，他說能。你爹不叫我做，媽就推了。——你紮衣裳累不累？” 　　“不覺著累。”李青青說完這句話，常生看著坐在凳子上的李發說：“老姨夫，皮箱在哪放著呢？” 　　李發手指東墻說：“在小正房放著呢，是不是想拿上走？” 　　李青青急忙說：“不是拿上走，我叫他來親眼看一看放得好不好。” 　　“這會兒就看點兒吧，”李發說著話就往起站，常生隨住站起來跟著李發出去了。 　　李青青對她媽說：“我也想過那廂看一看，看我爹把皮箱放在哪了？” 　　“看去吧，放得可好呢，”楊金娥說著就躺下了。 　　常生跟李發剛進了小正房裡，李青青就進去了。 　　小正房裡也有炕有鍋頭。炕的上方靠墻掛著個木頭架子，木頭架子用四根鐵絲拴著，分別掛在前檁和中檁上。 　　李發上炕把一塊破麻袋取下來，露出了皮箱。皮箱的兩邊放的是茭介介（高粱稈最上麵的一截）、皮襖、棉衣和木頭匣匣等。 　　“放在架桿上，下麵通風，又潮不了，是不是比放在櫃裡頭好，”常生端詳著說。 　　“通風倒是通風，就怕漏雨呢，”李青青看著屋頂說。 　　“哪能叫漏雨？我一拉回來就上房把這一溜抹了一遍。房子倒是去年抹的，我為了保險，這一溜又加了一層，一點兒也沒漏，”李發對女兒說。 　　“爹因為這個皮箱費了心了吧？”李青青看著她父親的認真樣子說。 　　“你靠爹做的事情，爹能不用心？書就怕濕呢，爹知道，”李發說著他的真心話。 　　常生聽著李青青父子的對話，滿意地笑了。 　　李發看著靜聽他和女兒說話的常生問：“你老姨夫給你放得好不好？” 　　“我二大爺也放得好，我二大爺放在櫃底，每年得拿出來曬，”常生滿意地說。 　　“你回去跟你二大爺說，就說皮箱放在我這兒，比放在哪也合適，”李發說著把破麻袋苫在皮箱上就下了地。 　　三個人離開小正房，李青青一開門見她母親順蓋窩垛側麵躺著，發出了輕輕的鼾聲，遂示意他爹和常生不要說話。 　　常生推起自行車往出走，李青青隨後把自行車推起來走到院門外，對緊跟在她身後的父親說：“不要驚動我媽了，叫她睡的吧，找書苑 www.zhaｏshuyｕan.com 我們回呀。” 　　李發看著女兒說：“給你婆婆和常生二大爺把咱們的月餅拿上。” 　　“不用拿。我見我媽身體挺好，心情也挺好就放心了，我的月餅多了，你們吃吧。” 　　“你媽身體可好了，多虧人家曹大夫了。她的心情有點兒捉摸不住，變化可大呢。” 　　“我媽給我生上個弟弟，心情就好了。爹你好好兒照顧我媽的吧。” 　　“爹可會照顧了，你放心吧，”李發說罷，關心地問女兒，“你坐月叫誰伺候呀，得早點兒說好了吧？我看你媽是不能伺候了。” 　　“爹你不要管這，總有人伺候呀，不愁尋個合適的。” 　　“我是說叫誰伺候也早點兒說好，叫人家也有個準備。” 　　“行呢，——我和常生後天前晌走呀，——爹你回去吧，我媽要是怨我不跟她打招呼就走了，你安頓安頓她，就說我見她睡得香，怕驚了她的覺了。” 　　“我知道該跟她咋說。” 　　“你會對付我媽呢，我從小就知道。” 　　“她那個人不對付不行吧。” 　　“爹你做的是對的。” 　　李青青忽想起沒拿書包和籃子，遂對他父親說：“忘了拿書包和籃子了，爹你回去給我們取一取吧。” 　　李發趕緊回家去取，取出來以後，常生接過書包和籃子對李發說，“麻煩老姨夫再把皮箱放上幾天吧。” 　　“這個娃娃可多心了，不麻煩，想多會兒尋就多會兒尋，想放多久放多久，由你，”李發端詳著常生說，“你姥爺可好呢，他的好我多會兒也記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