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鹿圍城 　　江野在醫院門口停下車，對葉林楓囑咐道：“我去轉轉，一會兒就回來，有事呼我。” 　　“好的。”葉林楓應了下車走到醫院門前，感應門自動打開，長方形電子屏迎了上來，它還沒提示葉林楓已經抬手打斷道：“都是熟人不用介紹了，我不看病，我的手鏈落這兒了我來找找，找到馬上就走。” 　　“好的，請自便。”長方屏搭了一句，後退著讓開了路。 　　“13區怎麼走來著？”葉林楓嘟囔著轉頭看了看兩側走廊，感覺左側走廊更熟悉，他便沒有多想朝著那裡走去了。 　　江野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圍著城市一處一處的轉著，差不多轉了一圈後，他又一路上坡開上立交橋，向著城市邊緣開去。他記得那裡有家叫做“西元唱片店”的店鋪，雖然無關緊要，但他想去看看。 　　臨近城市邊緣，隔了老遠他就被店外那張巨大的電子海報吸引了目光。那張海報，是他最喜歡的歌手的第一張音樂專輯封麵。江野從海報下方行過在店外停下車，剛走到店鋪門前門廊下立著的一塊小電子屏便提示：暫未到營業時間，成為會員即可享受全天服務。 　　江野對著屏幕點了點，根據提示支付了會員費用，電子屏切換顯示著：玩家江野已成為西元唱片店金牌會員，本店將竭誠為您服務。原本緊閉的玻璃門應聲自動打開，江野站在門口向內看了看，直接走了進去。 　　“尊敬的江野會員，請問需要為您提供什麼服務。”一個黑膠唱片形狀的電子屏迎來詢問。 　　“不用麻煩了，我想自己轉一轉。”江野客氣的回。 　　“好的，請您自便。”電子屏應了浮回門口，繼續懸停待機。 　　唱片店大約有四五百平方米，因為沒有其他客人，店鋪裡靜悄悄的。店內的貨架非常整齊，分門別類的擺放著不同的唱片。不同的貨架區域上方懸著本子一樣大小的電子屏，顯示著：爵士、古典、搖滾、R&B等等。每一區的貨架入口處也有電子屏，可以通過它查詢這一區域的所有唱片相關信息，方便挑選查找。 　　江野沒用電子屏查詢，他甚至連上方的分區提示也沒看，隨緣一樣的走進貨架中慢悠悠的轉著，看到感興趣的唱片他便信手拿下來，也不著急去試聽，依舊挑挑揀揀的緩步走著。等到經過試聽區時，江野也不再另找，停下來準備試聽自己已經拿到的唱片。試聽區的那架淡藍色水晶黑膠唱片機裡麵已經有一張黑膠唱片了，江野沒有把它換出來，而是直接按下了開始按鍵。唱臂慢慢移動將唱針搭到了唱片上，聲音慢慢從音響中流淌出來。 　　五聲砰響 　　江野怔了一怔，神思一瞬恍惚。唱片的音質非常好，歌聲在諾大的店鋪裡鋪開，很快把這片安靜的空間幻化成一片汪洋大海，江野浮在其中，隨著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起伏。同樣起伏著的還有一用很特別的感覺，像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宿命感，它劈頭蓋來，江野不禁眨了眨眼睛回過神，這時他聽見那個熟悉的聲線在唱：仁慈的父，我已墜入看不見罪的國度 　　方寸孤地 　　身下突然一震，林耀並沒有在意，他以為是自己翻身，小舟壓動水麵引發的。但沒過幾十秒，身下又猛的震了一下。因為是平躺在水麵上，所以他的感受格外強烈，連忙坐起向著前方一望無際的水麵仔細看去，水麵依舊光滑如鏡沒有異常，他轉念又想起江野講過的那條鯨魚，眼睛一轉又看向水下，卻見水體乾凈澄澈，並沒有什麼龐然大物。所以他有些疑惑，正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水下突然傳上來一連串的震動。 　　小舟被震的晃動不止，林耀心念不好，連忙從背包中抽出繩子，穿過舟中橫板打了水手結，又在自己腰上繞過打結之時，忽然覺得身後光線暗了下來。正在同時白末發出一聲低聲驚呼，林耀聞之心知事情不好，轉頭一看也不禁目瞪口呆。隻見身後數尺的水麵憑空立起，如同一堵墻一樣，將視野堵了個嚴實。 　　水墻還在不斷升高，白末咽了咽口水，手上發顫著加快速度拽出繩子，學著林耀的樣子也將自己和小舟捆在一起。林耀連忙把繩子打結，可是他越是著急動作越是遲緩。這時水墻轟然倒下，以鋪天蓋地之勢對著兩人兜頭一拍，接著如同被砸中的石膏板一樣頃刻碎開、四分五裂。 　　渾身登時盡濕又巨痛不止，但見小舟被砸的沒入水中，林耀也顧不上呼痛，趕忙趁著被拽進水中之前長吸了一口氣。 　　第二波的大浪接踵而至，沒有給林耀和他的小舟一點浮起的機會。林耀一口氣閉到盡頭，仍被浪拍的不斷下沉，心中又急又慌，正在焦頭爛額的掙紮之間，忽然猛的想起了江野的話，於是心中一定全身一鬆，隨著小舟任由著水流卷動。 　　長時間的缺氧帶來的窒息感，在身體內不停遊走，肺部的憋悶脹痛讓林耀很想歇斯底裡的大喊一聲。可他沒有辦法、更沒有機會大喊，源源不斷的向口鼻處壓來的水如有千斤，隨之而來的壓迫感在他的身體每一處擠來擠去，他開始四肢酸麻、頭暈目眩、胸腔快要爆裂一樣的脹痛。但人還在不斷下沉，林耀下意識的去吸氣，一張口猛的嗆了一大口水，他正要掙紮，這時一個巨浪從低翻湧上，對著林耀一裹，將他和已經脫離他數十米的小舟一同卷起，向空中揚了出去。 　　小舟飛起後又下落率先砸到水麵上，接著林耀被腰間的繩子一拽跟著下墜，直挺挺的掉在了舟內。他摔得五臟俱痛，連著大咳出了好幾口水來。雖然嗆進肺裡的水已咳出大半，可他每呼吸一次，肺部還是會感到刺痛。不過好在水勢平穩了不少，也沒有其他危險再襲來，所以林耀又平復了一陣，然後慢慢坐起向著遠處動靜處看去。 　　不遠處的水波依舊洶湧，白末在不斷湧起、拍落的大浪中，如同一隻溺水的螞蚱，雖然竭力的掙紮撲騰，但是根本無濟於事。那處情勢動蕩兇險，林耀這裡卻水柔波淺，他這樣看著，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動畫裡有一個人一直頭頂烏雲，傾盆大雨，其他的人卻天氣晴朗，沒有絲毫受到影響。他這樣想著，忽然有些慶幸，慶幸那個雨下的人不是自己。 　　白末掙紮不斷間瞥見了林耀，忽然想起什麼，學著他的樣子停下動作，任由水流將自己卷動沖走。水下的震動終於緩慢平息，白末的小舟從水下浮了上來，噗的一下冒出水麵。 　　剛才由於白末的繩扣沒有打結實，被第一個浪打中後就散開了，所以和小舟早早分離，隔了數百米遠。小舟如今正獨自向著林耀的方向漂動過去，而白末卻毫無蹤跡。林耀看著平靜的水麵嘆了口氣，這時水麵突然泛起了水花，接著白末雙臂亂揮著從水下浮出。 　　白末連喘了好幾口大氣，又咳嗽了好一陣，然後對著小舟方向追了過去。雖然著急，但他剛才一番折騰下來早已筋疲力竭、頭暈眼花，所以幾次追錯了方向。他來來回回的遊了好幾次，已經近乎虛脫，眼見離小舟越來越近，手腳卻越發沒有力氣，耳邊嗡嗡亂響，腦子暈暈乎乎的幾次差點昏迷過去。他這樣越是著急，肌肉就越是緊繃，身體也跟著快速下沉，他嗆了好幾口鹹澀的水，不敢再亂動，隻能盡力的把頭浮出水麵一點一點捯著氣。 　　“救，救命，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不想死……”白末斷斷續續的微弱的求救聲和咕嚕咕嚕嗆水的聲音混在一起。 　　林耀看著白末向自己伸著手臂，抿了抿嘴唇猶豫了幾秒鐘，解下了腰間的繩子係上木槳，對白末輕聲說：“我可以救你，但有兩個條件……” 　　“可以可以……” 　　“我將槳拋過去，你抱住它我拽你到你的舟邊……” 　　“可以可以……”白末沉浮之間又嗆了兩口水。 　　“你讓我說完，第一你必須保證不用力拖拽，第二你到後必須立即放手把槳還給我。” 　　“一定一定……” 　　林耀聽他答應，連繩帶槳的對著白末拋去。繩子綁著木槳在半空中一揚，畫著弧線啪的拍在了白末麵前，上下輕輕浮了一浮。白末趕忙用雙臂死死抱住木槳，他這一用力林耀和小舟被拽的一起大幅度晃動起來。 　　“喂，你剛才怎麼答應的？要想活就別瞎拽，你放鬆，我拽你過來。”林耀壓低聲音囑咐著。 　　白末抱著木槳在水麵上浮穩，微微抬頭看了看林耀並沒有回話，手上卻拽的更用力了，林耀和小舟又劇烈的晃動，即使他是坐著也差點摔倒。 　　徹頭徹尾的人渣，林耀暗自罵了一句。他擔心再這樣下去，會犯了江野提醒過的禁忌引發係統攻擊，於是掏出短刀抵在繩子上威脅道：“你再拽一下試試？” 　　“不了不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拽了。”白末見狀趕緊求饒。 　　林耀一手握住短刀仍舊抵在繩上，一手緩緩用力拽著白末浮回。因為必須保證自己安全，又要時刻提防白末耍花樣，所以即使距離沒多遠，林耀還是累出了一身的汗。 　　白末浮到舟邊，手腳並用著爬了上去。他雖然已經近乎脫力，可他並沒有休息，而是立即探出上身，一把撈住繩子，跟著手上短刀一揮把它割斷了。林耀再挽救已經來不及，手上一輕，槳緩緩的沉進了水中。 　　“啊哈，哈哈哈哈……”白末壓低聲音笑著躺回舟裡，看著明亮的陽光，心中總覺得分外欣喜。 　　林耀拽了個空，但他並沒有感到驚訝，也沒有抱怨什麼，隻是默默的收起繩子再次在腰間係緊。他聽著白末低低的笑聲，把視線放到了沒有邊界的水麵上，他忽然覺得它和人心很像。 　　天空中快速滾動而過的評論裡，一半在罵白末壞，一半在罵林耀蠢。這樣的話滾動了好一會兒，又變成了一半在罵白末壞，一半在誇林耀善。白末麵對著天空躺了一會兒打了個哈欠不願再看，翻了個身側躺著把臉麵向了舟壁。 　　“哎呦。” 　　白末忽然一聲低呼坐起，他屈起腿向腿上的痛處看去，餘光一瞥之間卻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隻見舟尾正蠕動著一條銀白色的手腕粗細的水蛇，因為聽到了聲響向著白末的方向拱起上身一立，嘶嘶的吐了吐信子。它立在原處左一下右一下慢慢移動警惕的觀察著，忽然猛的一挺身，向著白末的麵門飛射而來。 　　白末驚恐的張大嘴巴，見它攻擊而來，條件反射的緊閉上了雙目全身一縮。半晌後他沒有感覺到疼，便試探著睜了睜眼睛，舟上已經空空蕩蕩沒了水蛇的行蹤，他側頭看向水麵，那裡波紋淺淺蕩開，他心知是那蛇已經鉆進了水裡。他正要鬆下一口氣，小腿上卻大痛起來，他這才又想起受傷的事，忙將褲管卷起。小腿上有兩個很深的小洞，汩汩的流出血來。他一見心驚不已，因為擔心水蛇有毒，生怕血液流動速度加快引發毒液迅速蔓延，所以趕忙抱了住小腿，一下也不敢再移動。他身邊沒有藥品，又不會醫治，一時之間舉目無望。正在焦燥之時，他忽見林耀在離自己兩米左右的位置外托腮看著，心思一轉，連忙好聲求助道：“大林哥，林大哥，求你再發發善心救我一次吧。” 　　“怎麼救？”林耀輕聲問。 　　“這，你想想辦法嘛。” 　　“怎麼想辦法？我都過不去。”林耀說著向水下一指。 　　白末自然知曉他的意思，卻故意轉著話題提議說：“那你可以用手劃過來的。” 　　“水裡有蛇的，你以為我傻啊？”林耀眨了眨眼睛，漫不經心的回。 　　“那你用背包劃呀。” 　　林耀沒有再還嘴，他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躺回了舟裡。白末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麵上連變了幾次色，他知道林耀在為木槳的事情耿耿於懷，心中雖然萬般不願意，但看著自己流血不止的腿，決心咽下這口氣，服軟道：“林哥，我可以先把槳借給你，你先過來，咱們從長計議。”他那個借字特意咬的極重，等了一會兒始終沒有聽到回聲，正要再加大籌碼，忽然聽見林耀說：“那你拿來吧。” 　　白末不情不願的嘆了口氣，握住槳的一側，微微伸手遞了遞。林耀坐起看見他的樣子，轉頭又躺下扔下一句：“不願意算了，別勉強。” 　　白末心知林耀不好糊弄，於是伸長手臂去遞，他見林耀依舊不接，自己又不敢大動，於是勉強的向前微微探了探身。 　　林耀看了看，坐起來按著舟邊向前探身，伸長胳膊一撈把槳拽來往舟裡一扔，一挑眉心說：“這是你欠我的，算你是還的。” 　　白末一聽氣惱至極，一股血直沖頭頂，但他轉念想起了傷口的事，連忙捏住傷口上方止血，放低姿態道：“好商量，好商量。哥，你先過來幫我把傷口係上止血吧。” 　　“你自己怎麼不係，沒長手？” 　　“我不是不敢多動嘛，好哥哥，救救我吧。” 　　林耀聽他語氣肉麻，抱著胳膊搓了搓，嫌棄的咦了一聲，又問了一次：“怎麼救？” 　　白末自己沒學過醫，也不知道遇到這樣的事情應該怎麼處理，找書苑 wwｗ.zhａoshuyuan.com 想了想又提議：“我看電視裡演的可以用嘴巴把蛇毒吸出來，可以試一試。” 　　“那你自己怎麼不吸，沒張嘴？” 　　“我……你……”白末又要變臉，還是強行忍住了：“試一試吧，救救我吧。” 　　“我不。” 　　“為，為什麼？”白末提高聲音又立即放低。 　　“那你給我個救你的理由。” 　　“剛才你就救了我一回，你這麼善良，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不是。” 　　“我能啊，有什麼不能的。” 　　“我不管，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要不你就一次也別救，要不你就得次次都救，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白末越說越激動，見血流的更快了，又回過神連忙捏住了小腿。 　　林耀正色的看了他一會兒說：“我剛剛救你，是因為我是人，你也是。現在我不會再救你了，是因為我是成年人，你也是。”他說完沒有再看白末，直接躺了回去。 　　“喂，你他媽……不是林大哥，哥哥，你再發發善心吧，不行嗎？啊？” 　　林耀伸長手臂憑空擺了擺手，然後在一片天空滾動叫好的字幕和白末的破口大罵聲中閉上了眼睛。 　　觀看玩家實時評論： 　　“林耀好棒。”×5 　　“這一段真的極度舒適。”×4.8 　　“智慧和善良兼備的大林哥。”×4 　　“白末這個爛人能不能把嘴閉上？煩死了。”×3.9 　　“大家別罵白末了，我希望有人能直接打他。”×3 　　“我承認我變了，我愛林耀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