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打出手(1 / 1)

意向會的時間比錢湘想象的早,但有了齊司妙的信息她勝券在握,能和日盛談得上平衡的省內企業不出十家,專業做內裝的隻有三家大品牌,今天這場會她的目標不止是招標方,還有這三家未來可能直接打交道的隱藏甲方。   “下午看你的了。”齊司妙穿著浮誇的毛領外套,在回暖的春天她這身打扮刻意又隆重,她開著車,對錢湘叮囑,“我已經在項目部見過兩次直管校領導了,這次去我把你介紹給他,至於其他三家企業我不管,消息都鋪在明麵兒上,你正常發揮,爭取超長發揮。”   “不超長也耽誤不了你,32了,還跟中學生似的,臨考試就緊張。”錢湘抬腕看表,“今天你生日,真不打算告訴叔叔阿姨一聲?製造驚喜不是你性格。”   齊司妙一臉不屑,撇嘴道:“誰要製造驚喜,我就算造驚了,他倆能喜嗎?我就是想和他們好好吃頓飯。”   齊天軍去年退休,齊司妙本想連慶賀帶生日搞場大宴,誰知定的日子好死不死趕上姥姥家聚會,眼睜睜看著齊天軍和王萍在家宴裡佯裝恩愛,她覺著可笑,年過六十的兩個人小醜似的在不在乎他們的家庭裡裝模作樣,她都替父母累得慌。齊司妙當即打消了再聚一次的念頭,她知道這兩人每演一出,回家就得因為表演瑕疵互相挑理冷熱戰三個月,她可不想一張熱臉貼兩張冷屁股,不指望討好別人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恩賜。   “今年總得輪我做回時間的主人,我生日哎,用不著我哄他倆吧?”   錢湘沒出聲,隻是挑了挑眉,這事兒真不好說。   果然,一打開家門,齊司妙和錢湘目瞪口呆看著眼前一幕:齊天軍和王萍倆人正橫臥在地,八條胳膊腿兒別扭地絞在一起,根本捋不清各自的糾纏路徑,二人身旁還隨意丟著一把菜刀,這場麵說是打架吧,倒也沒有,兩人又安靜又沒什麼攻擊動作,可說是和諧共處吧,那肯定不是,他們咬牙切齒地掰扯著對方的四肢,看上去都在意圖考驗對方的身體極限,王萍的手指肚還死死按著齊天軍的脈搏。   王萍首先看到齊司妙,下意識露出慈母的笑容,臉上還真浮出點兒喜色:“妙妙回來啦?喲,湘湘也來了。”她抽出腳踹齊天軍,“你把我放開!”   “你先放開我,你扣住我命門了!”齊天軍嘟噥一聲,然後數,“三、二、一,一起!”   兩人各自伸開手腳,就像突然散開了吸盤的章魚,又都各自站起來,誰也沒拉誰一下,王萍扯了扯衣服,盡量顯得不那麼狼狽。   齊司妙拉開門的手還放在門把上,她冷眼看父母的樣子透著濃濃的失望,她們把她的生日忘了。   她想說點兒什麼,可是實在找不出能在這幅場景下還好聲好氣的理由,父母退休不久,縱使打起來都還依稀存留著職場風雲的氣質,一個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一個是雄鷹般的女人,這麼看倆人至少身體都健康。齊司妙沒來由竟又有點兒放心,在勸自己這方麵她很有建樹。   齊司妙沒進家門,隻把提著的大包小包禮品放在走廊邊,甩門就走,錢湘忙跟上她。   “妙妙,在家吃頓飯啊,湘湘都一起來了,別著急走,我和你爸啥事兒沒有,鬧著玩兒呢!”   王萍追出來喊,錢湘尷尬地對她笑笑,齊司妙則連頭都沒回,她隻是背著身子揮了揮手算作招呼。   坐進車裡,齊司妙這才把憋得胸悶的氣忽忽悠悠喘出來,父母家是沒法兒回了,她每回去一次都能見證一種全新的打法,即便二十五歲前她和父母同室而居,這個破而不碎的家齊司妙依舊常看常新常生氣。   “真行,誰家好父母會在女兒三十二歲高齡這天表演近身肉搏?眼皮子上掛鑰匙,開眼了!”齊司妙控製了又控製,還是沒控製住,罵了出來,“都說愛人如養花,他倆是除草劑嗎?奇葩花!”   錢湘的嘴閉得緊緊的,既然是齊家夫婦的事那就沒什麼可討論的了,她和齊司妙從小在一棟樓裡長大,幾乎每天同吃同住,她對齊家的了解比對自己家還清楚,齊家沒有家味兒,不是任何一方的問題,而是湊合組合的家庭本身有問題,錢湘一直替齊叔叔和王阿姨可惜,他們都是好人。   好人湊不出個好家,上一輩有太多磨人的孽緣,自己父母又何嘗不是,時代的錯誤個體買單,誰也抵不過命運的安排。   錢湘盡量言語輕鬆地打斷齊司妙的怒氣,“一年不生氣,一氣氣一年,得嘞,攢了一年的憤怒配額消耗完了。”   “你擱這兒算KPI呢?”齊司妙最後一次重重吐出口氣,讓自己迅速忘掉剛才的不快,誰也不配讓她沉淪自己,父母也不行,她提議,“吃點兒好的緩解一下,會議結束咱去探探大學校園,聽說醫學院帥哥多,主要是乾凈的男人多,學醫的嘛,好講個衛生。”   錢湘沒回應,她正忙著捯飭自己,要不是齊司妙眼睜睜看完她梳妝打扮的全過程,否則根本分不清她臉上那些星星點點的顏色是妝沒化完還是沒卸乾凈。錢湘把印著大牌LOGO的外套脫掉,隻穿著一身看不到任何牌子的黑西裝,頭發也隻用一根黑色的皮筋低低地紮了個馬尾,乍一看中規中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離近了卻隱約透出股深淺難窺的神秘感。   “你乾嘛?”   “姐本來訂了個高檔地方想著帶你們奢靡一把,看你這樣估計沒胃口了,直接工作吧。”   “我問你這扮相,醫學院又不是佛學院,搞這麼清心寡欲乾什麼?”齊司妙覺著錢湘誇張。   錢湘把濃重的眼線擦掉,說:“見什麼客戶拾掇什麼樣,接觸高級知識分子就算有錢也得茍著,不是高知不愛財,隻是再愛財的書生也看不起窮奢極侈的暴發戶,書生摳細節,咱不指望方方麵麵都完美,總得讓他們挑不出毛病。”   齊司妙也覺著和高知打交道最累,尤其是當代高知,一邊對資本虎視眈眈,一邊又彎不下文人的傲骨向下兼容,他們想錢的路子和商人不同,總指望每筆錢都賺得傲視群雄,方方麵麵都要體現飽讀詩書的優越感,一個細節沒處理好,快進快出的買賣就要慢下節奏重新梳理,這些細節並非都就事論事,常常與他們敏感的自尊相關,也就是錢湘,能不計成本伏低做小,忍各種雞蛋裡挑骨頭的委屈。   既然這樣,齊司妙也不能拖後腿,脫了生日戰袍,從後備廂裡取出她永遠備在車裡的萬能穿搭換上,一套咖色正裝。   齊司妙換好衣服,將汽車發動起來,對錢湘叮囑:“最討厭穿板正的衣服,老氣橫秋的,我犧牲這麼大,你得把路給我鋪好啊,這批鬆木已經壓了蠻久的庫存,趕緊出吧,財大氣粗的主不好找,這木頭屬實挺貴的。”   錢湘了然,對齊司妙打了個響指:“司機開車,去見人,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