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的夜乾燥平靜，音響裡隨機播放的歌不怎麼好聽，錢湘和白燈也不調它，她倆忙著給白燈收拾東西，聽個響就行了，比起音樂兩人更關注倒著躺在沙發上一語不發的齊司妙，說好了今晚送白燈回家，可這家夥一回來就這麼半倒立地把自己放倒，問她怎麼了也不吭氣兒。 　　齊司妙倒躺在沙發上，兩條纖長的腿抵著墻麵，長長的頭發垂散在地，她兩臂交疊閉著眼睛，卻能看到眼皮下的眼珠不時地來回晃動，一般這樣她就是在想心事。 　　“我們可收拾好了啊，你送不送燈燈？”錢湘拉上提包拉鏈，最後通牒似的問齊司妙。 　　齊司妙哼哼：“去呢。” 　　見她能說話了，錢湘問她：“長腦子呢？”齊司妙奇怪的行為多了，錢湘早已見怪不怪，“乾嗎老跟腦子過不去？你這人從來都不是腦子的問題，就算全身血漿都往腦袋頂灌也隻能腦溢血，長不出新東西。” 　　“別說風涼話，我現在一腦門問號。” 　　齊司妙翻身坐起來，這幾天她覺著全世界的麻煩事都找自己身上了：日盛，因為這批鬆木，從來不搭理她的老範董都親自將她扣辦公室了，父子倆角鬥的事多了，這次老董卻大不一樣，齊司妙想了一萬種對她可能產生的惡劣影響，每種都讓她泄氣，因為全部的結果都指向離職和被迫離職，她沒有迎難而上的自信。 　　回家，父母跟章魚似的演繹巴西柔術，兩人年紀都大了，三十歲的人寄希望於六十歲的人改變思維和行為簡直是癡心妄想，她沒那本事，但是這樣下去真怕有一天誰一失手把另一個人再給打死了。 　　魯中鳴和大姨夫妻倆……算了，忽略不計吧，細算下去就要影響她和白燈的關係了。 　　親情，友情，事業全是煩心事，一想到感情，孟曉洋好看的樣子浮現在腦海裡，齊司妙剛剛翹起來的嘴角又耷拉回去，他的腦回路又是什麼鬼？手術臺上的完美身材？拿自己和大體老師比？ 　　齊司妙喋喋不休地痛斥孟曉洋，錢湘和白燈笑炸了，錢湘好奇地問：“他是把你當作屍體看了嗎？據說好醫生都有雙CT眼。” 　　“放尊重點兒！人家那叫大體老師。” 　　白燈本來要回家正心情不好，這會兒卻笑得停不下來：“表姐，誰這四年天天在我們麵前炫耀，她是如何保持青春永駐的，你是饞人家身子，人家也饞你的呀！” 　　錢湘大笑：“饞她什麼？饞她心肺復蘇壓不斷骨頭？饞她打針輸液血管好找？饞她不瘦不胖開膛破肚正好？” 　　錢湘和白燈又捧腹大笑，她倆眼前出現被一群白大褂圍住欣賞的齊司妙，每個人手裡都還舉著長短不一的手術刀，齊司妙被綁在手術臺上驚聲尖叫，孟曉洋卻對她說，你的身體真合適開刀。 　　齊司妙揉著頭發尷尬得要死：“氣死！我還大講特講什麼樣的男人會關注女人什麼部位，尬出天際！”挫敗，她自以為是地在人家麵前散發魅力，其實在人家眼裡，她五臟六腑都被透視了。 　　錢湘一臉認真地對她說：“妙妙，明天我陪你去簽遺體捐贈申請吧？你這樣的，剛好。” 　　“滾！” 　　齊司妙決定最近離醫學院遠點兒，緩一緩她的上頭勁兒，孟曉洋這人好看不好吃，四年來還從沒一個男人讓她這麼較勁，紅男綠女就那麼點兒事兒，她自以為已經領悟了所有情事的秘鑰，可是孟曉洋這個貨，怎麼做到又傻又精的？能讓齊司妙破功的人不多，他要真不是裝的，那還就是個天賦型選手了。齊司妙不想因為一個搞不定的弟弟折損自信，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得是，人生是用來玩兒的，不是為了某個碎催搞自殺式毀滅的。 　　齊司妙在微信上給孟曉洋設了個消息免打擾，迅速把他拋出腦海，那麼現在擺在麵前的棘手問題還剩下日盛，她知道老範董隻要一出麵，派係鬥爭就從暗地轉向了明麵上，她剛剛坐直的身子又煩躁地倒下去，捂住眼睛問錢湘：“我咋辦呀？我壓根沒想過跟人鬥啊，日盛不是渾水，是泥潭，我又不是豬，不愛滾泥。” 　　錢湘轉身捏她的臉：“你想得還怪好，福你來享，罪一點兒不受？妙妙，你到了這個位置總得有擔當，老範就算不拿鬆木做引子，還有楠木、梨木、漆木……總有他出手的時候，靠小聰明你坐不穩這個位子。” 　　齊司妙在貿易部做商務支持的時候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當總監，前總監助理在打掃總監辦公室時經常摸著那寬大的班臺坐在總監三萬塊的老板椅上暢想未來，她還拉齊司妙一起試試，都被拒絕了，那時候的齊司妙一點兒也不想往老板椅上坐，她有本自己的賬：椅子三萬，任務三十萬；桌子五萬，任務五十萬；博古架十萬，任務一百萬……貿易部三十名員工，每個人在她心裡都是一套有加有減的任務數字，總監的壓力太大了！ 　　“我隻想摸魚啊大姐！”齊司妙從沙發滾落到地上，“小職員躺平一個月旱澇保收六千塊工資，找書苑ｗww.zhａoshuyｕan.com 一線銷售人好的話每個月還能給我勻點兒提成，朝九晚六能午睡，腦袋空空月薪拿個萬八千，凈賺不傷身，多好。” 　　錢湘搖頭：“胸無大誌。” 　　“你有大誌就可以了，我隻要胸大無腦！”齊司妙說著托了托胸，突然像發現了新大陸，欣喜道，“呀！我的胸是完美哈？立著不贅，躺著不平，難怪小羊仔喜歡。” 　　兩人瞪她，白燈直接提包往出走，齊司妙的跳脫和自戀讓她受不了，好在白蕭最近因為停掉的課題項目忙得焦頭爛額，夫妻倆沒多少空閑在白燈家長住，她總算能回去消停一陣子了。 　　可剛走到門口，白燈又停了下來，她再回頭時竟然麵如死灰，她舉起手機給其他兩人看，安在家裡的監控攝像頭下，魯中鳴正和四個衣著像農民工的人在家裡敲敲打打，白燈的房子裡一團亂，空調已經從墻上拆了下來和其他家電堆放在墻角，魯中鳴給他們指揮著，四個人手下一刻不停地拆著家具。 　　他怎麼進去的？白燈確認她把門鎖換了，現在他拆家又是要乾什麼？ 　　三人麵麵相覷，齊司妙簡直是嚎叫了：“為什麼啊？前狼後虎，左埋伏右追兵，老娘這是個什麼命？”沒一件順心事，這種感覺糟透了！ 　　但這會兒誰還顧得上她的情緒，錢湘和白燈已經按電梯準備下樓了，齊司妙跟上去，轉身回屋又抱著一兜軍刀、手持滅火器、防狼噴霧出來。 　　你死我活吧，她鉆進車裡，一人發了一樣東西，趁著她今天心情不好，豁出去了，乾出什麼事兒來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