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雲裡霧裡(1 / 1)

抗癌的日子 ym008 2980 字 8個月前

胃部病灶已經全部切除了,術後不到一周,那天晚上體內又出血了,大便呈柏油便,典型的出血癥狀。折騰了一夜,一夜搞得值班醫生、護士、及病房的病友們都沒有安生睡覺的一夜。第二天,我怪不好意思的跟病友們道歉“讓你們也跟著受驚嚇,大家都沒有睡好覺啊”。   其實每個人都心照不宣,每個人都是在和時間賽跑,都在與病魔抗爭,這時候我們病房的每個人患者都是英雄,不存在打擾,也不存在對不起,每個人的掙紮都是對生命的最崇高的敬意。   一夜的折騰,好容易挨到天亮,挨到早上查房了。主任帶著大大小小碩士、博士的醫學生們圍著我的愛人在討論病案。主任指著我的愛人,說,這位患者病灶已經沒有了,術後已經一周了,體內為什麼還在出血?沒有理由啊!想不通啊!   一夜功夫,血色素從10點多掉到5。主任說,得趕緊采取措施將血色素升起來。主任下了加急醫囑送往血庫,取血回來,立即輸血。這邊繼續和圍了一圈的教授們、學生們講課,講這位患者的特殊病例,講十年前的“杜氏病”,講那場大出血的兇險與預後。   從這次查房的講課中,我才重新認知,我愛人不是一般的消化道出血者,而是在十年前就埋伏下的升級為“杜氏病出血者”。據國外文獻報道,這樣的病例雖然很少,一旦發生,這種恒徑動脈的破裂的患者不是破裂一次就結束了,而是會經常復發,發生的年限沒有限製,因人而異。這次住院就是因為恒徑動脈它又破裂了,這是我這十年後,沒有認知到的醫學知識和對杜氏病的發展新理念。   慶幸的是,愛人安全了十年,安全十年對於我們是多麼的難能可貴。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主任對我的床位醫生囑咐,先輸血,再查血色素,等血色素升上來,我們再做觀察和決策。   轉身,主任繼續和教授們討論病案: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吻合口有毛細血管滲出;另一種就是還有我們沒有發現的出血點和新的問題。前者比較樂觀,後者就麻煩了。   我的心一驚,提到嗓子眼的疑問又咽下去了。我知道我的疑問是無知的、無力的。   主任繼續對床位醫生指示,馬上輸血1800ml,輸進去的血看看今天白天還會不會再出血,嚴密觀察。愛人的手術是主任親自做的,他怎麼處理的傷口(吻合口),他自己可是一清二楚啊,主任可是我們上海長征醫院外科的第一把刀啊。這次他的學生說我愛人,你真的很走運啊,做胃鏡的我們醫院的第一把鏡,做手術是我們醫院的第一刀。已經有很多下級醫生感嘆過我們的走運。   主任像自言自語地,又像在詢問每一位在場的同僚們:“不應該啊,不可能啊,沒有理由啊!”最後主任帶領他的陣容離開了我們的病房,我聽到他甩下了一句:“這不是奇了怪了嗎?”   這一場專門對愛人夜裡出血的大查房,我是耳朵豎起來聽的,再怎麼仔細聽主任的分析和討論也會漏掉細節。這場專題關鍵性的大查房我怕錯過了細節,我怕我會漏掉關鍵詞和醫囑,我悄悄打開了手機的錄音機,我很高興這樣我可以能反復聽取醫生們查房的各種意見和分析。這種做法被一位醫生發現了,他阻止了我的錄音,說私自錄音查房內容是違法的,並要求我刪除錄音。   在醫院,天大地大,就是醫生大,他們的嘴大,他們的權利大,因為在他們的地盤,當然由他們說了算,患者都是弱者、都是被同情者、都是被治療者,都是塗炭的生靈,患者隻有服從的權利。我二話沒說,全部刪除了手機上對愛人再次出血的查房分析討論病案的錄音,這是叫知趣!   鎖骨頸動脈的滯留管(備用搶救滯留管)開啟,鮮紅的血液潺潺流進愛人的體內。我問愛人,還有心慌嗎?還有發冷嗎?舒服些嗎?愛人回答,舒服多了,我倆的心稍稍輕鬆一點。愛人趁勢趕緊瞇了一會兒,我仍舊坐在床邊看著輸液架上的血包內的鮮血一滴一滴流進愛人的體內。這是叫守護!   守著愛人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上午,愛人頭頂上是鮮紅的血包輸著血,床上是愛人惡液質狀態的臉龐,我心痛極了。白之之的渣白紙樣臉龐的眼睛睜開了,說,想去個衛生間。我問,大便?是!沒有吃東西哪來的大便?不要又是血便吧?是!愛人無奈的撇撇嘴,答:但願不是,可,真像是血便的感覺艾。我又無語了!   我家愛人號稱的血便專家沒有失職,對自己體內的任何一靜一動、一蠕一縮的動態出血狀況是了如指掌的,這一蠕動又是要出血的跡象。又一次被他命中。   我說,不去衛生間,不要起床,就在便盆裡大便,這樣可以看得仔細,也可以對“色”、“量”觀察地更準確一些。愛人同意我的建議,他躺著,在床上翹起屁股,我笨拙地塞進便盆,便盆位置東倒西歪,都是愛人自己調整在適合的位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多少年來,他一直笑話我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意思就是嗔怪,我,啥也不會!   啥也不會的人,就是女神!精神的女神!我是他精神的女神就足夠了!   女神,每次都在愛人危機的關頭,堅定地、愛撫地、攙扶著與他共患難,扶持他走過每一個難關,40年的婚姻,他有多少難關啊,住院的次數不計其數,出血的經歷使我久經也變成了良醫,哪怕他的時間進入倒計時,女神,仍舊陪伴,守護!其實,我們都知道,生死離我們真的並不遙遠。   “杜氏病”後的這十年,我的每一次提醒健康,每一次關愛冷暖,都像吵架一般,說,這種愛,他受不了;說,他必須按照自己的行為方式活著。我們都沒有重視“杜氏病”的復發率是很高的,哪怕十年以後,不知道它仍舊會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們的認知出了問題。當時的認知是不夠水準,以為一陣風似的兇猛兇險的大出血隻要搶救過來以後,認為過去了就過去了。   可是,我們每一個活著人,每時每刻不都是抱著僥幸心理嗎,以為重病不會找到自己,以為自己的時間足夠打天下,以為我們的日子天長地久。所以大家都選擇閉口不談意外和明天誰先到,不談,疾病就會平安無事,不會找上門來的。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在賭博,可是這場賭局,就是一場以身體為代價而做的豪賭,尤其是我愛人的行為是一場的賭局,他幾乎以失敗告終。   死神的來臨,真的不會和我們每個人和言悅耳地打招呼的,不會,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