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長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貴,最容易被人忽視,而又最令人後悔的就是時間。——高爾基 今天,從我的好友咪咪那裡傳來一個消息,她的初戀,我40年前認識的、她的那個初戀,晚期膽管癌在上周走了。她的初戀從發病到離開,僅僅10個月。 我問咪咪:這麼多年你們一直還有聯係?你怎麼就知道你的那個初戀得了晚期膽管癌?又怎麼知道他上周走了? 咪咪低著頭,眼眶的淚水直打轉,終於還是沒有讓它流出來。 我們很少信任比我們混得好的人,寧肯避免與他們來往。相反,我們常對一些與我們處境相似的,能力相似的,認知相似的朋友,和我們有著共同弱點的人吐露心跡。咪咪就屬於這一類人,我也是。我們並不希望改掉這個弱點,隻希望能夠與感受來自好友的憐憫與鼓勵。我和咪咪就是有這樣弱點的朋友。 我繼續試探性地詢問咪咪:“都過去40多年,難道你還在和你的初戀來往?你們用藕斷絲連相的情愫維係著40年?真是不可思議!” 我快人快語,認為不值得一提的一段初戀已經過去40多年了,咪咪怎麼還這麼念念不忘?咪咪的作風和我完全不同,她,多情善感,溫柔善良。而我,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主,不戀了,就趕盡殺絕了;情了了,就會抹的一乾二凈。 可,作為女人,我們的弱點是相似的,絕對難忘的是一日情。 咪咪是我在醫院工作期間的閨蜜,閨蜜時間長達44年,盡管我早就調出了醫院去做官商,但這並不影響我們的閨蜜關係。至今,我們都已走向耄耋之年,這樣我們可以算得上是一輩子的閨蜜了吧。 那年,我們一起從不同的學校分配進了同一家國營醫院,從畢業後的小女生,我們整天廝混在一起,我們共同成長為優秀的臨床工作者,不久我們又共同成長為強悍的為人妻為人母的老女人。一晃44年過去了,如今已是老嫗。 咪咪的那個初戀,是個軍官,準確地稱呼,應該是趙參謀長。44年前的一次火車站的邂逅讓咪咪深陷了一場為期44年的戀圈,死也不得跳出,直至趙參謀長上周癌癥去世。 1978年的深秋,咪咪在南京站,因為她的男朋友去黑龍江探親休假,需要從南京轉車,咪咪在南京站將自己的男朋友送上去黑龍江的列車。與男朋友分手以後,已經是夜裡1點左右,咪咪需要等待天亮,乘坐回蕪湖的列車,這時候,等待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買好回蕪湖列車的車票,剩下的時間就是等待了。 咪咪在南京站的候車室,找了一個安靜的位置,想在座位上打個盹,等待天亮,等待南京的第一班開往蕪湖的列車。好辛苦啊,咪咪稍作一些伸展運動,活動一下筋骨,然後懶懶地在座椅上靠著,不知不覺地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咪咪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嗶嘰呢的黃色厚軍裝,身邊坐著一位年輕的軍人。 咪咪是經過大世麵的女生,也算得上聰慧、雅致的女生。遇到這樣的情景,身上意外地蓋了一件別人的軍裝,身邊還坐著一名年輕的軍人,準確地說,是一名很帥的年輕軍官。咪咪不好意思地挪動一下身體,微微欠起身子、得體地、微笑地表示了自己謝意,隨手拿下自己身上的軍裝遞還給身邊的軍人。 “不好意思,我怎麼就睡著了,謝謝你幫我蓋件衣服。” “你醒了,看著你睡得好香啊,不敢打擾,又怕你感冒。” “我怎麼就睡得這麼死呢,你幫我蓋衣服我一點都不知道,謝謝啊。” “天已經很涼了,你這樣睡著了,夜深陰冷你就會生病的。” “是,我太困了。你到哪裡?”咪咪很禮貌地問道。 “我到馬鞍山,等著早上7點的列車。”軍人微笑著回答。 馬鞍山和蕪湖是同一個方向,咪咪拿出車票看了看說,嗨,我倆同車。 咪咪從來沒有去過MAS市,就知道這是一座新建的鋼鐵城,因為是新建,又因為有鋼鐵城之稱,MAS市才有了名氣。蕪湖附近的這座新的城市,是國家改革開放之際首要創建項目,就是為了國家發展需要新建立的鋼鐵廠,這個鋼鐵廠我們稱呼它為“馬鋼”。 咪咪問這位軍官:“你在馬鞍山工作?” 年輕的軍官回答:“我在馬鞍山的xxxx部隊工作,本部隊是我國重要的軍事雷達基地,專門為本地區軍事機場“灣裡機場”服務的軍事雷達部隊。” 咪咪是知道蕪湖30裡外有個軍事機場,這有名的軍事機場叫“灣裡機場”,是我國開國機場之一,但並不知道馬鞍山這座城市還有國家的一支部隊,軍事雷達部隊的重要基地,是專門為軍用機場服務的。 已經夜裡三點多了,身邊坐著一名軍人,咪咪也沒有辦法睡了,倆人就開始聊起來。要想了解一個城市,比較方便的途徑不外乎是打聽那裡的人們怎麼乾活,怎麼相愛,又是怎麼死去。 咪咪沒有說明自己為什麼會滯留在南京站,為什麼會在這深夜等候列車,又是等候去哪座城市的列車?年輕軍官沒有打聽別人隱私的習慣,軍紀使然?咪咪隻是被動地聽著年輕軍人的侃侃而談,直至東方魚肚漸白。 生活就是有突如其來的失去,也有不期而遇的驚喜。任何時候我們別失去人生是美好的就行。聊天真是時間的朋友,不知不覺到了上車的時間。 列車上,一個小時的時間,咪咪和軍官沒有去自己的座位,就站在車廂與車廂相連接的車門地方,繼續暢快地談著,年輕軍官先到站。 喇叭聲在提示旅客:“馬鞍山站到了,請需要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 停靠馬鞍山站,年輕軍官並沒有下車,而是對咪咪說,我陪你到蕪湖站,等你蕪湖下車,我再回頭返回部隊。咪咪驚愕得下巴都掉了。 咪咪與他離得很近,跟他距離接近得很多了,可,傻乎乎的咪咪卻什麼聲音也聽不到,隻聽見火車向前的汽笛長鳴聲,轟隆隆的鐵軌摩擦聲,咪咪聽見自己的心在跳,不知對麵的軍官能否聽到咪咪的心跳? “你到站了,為什麼不下車?” “送你一程,為了我們有下一次再見麵的機會。” 咪咪心裡想,怎麼可能還有下次?我是名花有主的女生,怎麼可能還有下次?讓我心胸狹小的男朋友知道,那就是打翻醋壇子了。絕不會有下次的。 在這段送咪咪一程的短短一個小時時間裡,軍官從他隨身的黃色挎包裡拿出一本小本本,撕下筆記本的一頁紙,寫了好幾分鐘,疊好,遞給咪咪,咪咪接過紙條,微笑著打開,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部隊地址,部隊番號,馬鞍山站去部隊的公交乘車路線。咪咪清楚地看見了這張紙條上,寫著這位軍人的名字,醒目的三個大字——趙金德。 咪咪看完軍官送過來的字條,看清楚字條裡麵的內容,正眼端看著軍官的軍服,不錯,是軍官服,四個口袋的軍官服,咪咪嘴角一撇,心也一怔。 喇叭在警示:“蕪湖站到了,有下車的旅客請做好下車準備。” “你到了,我們就等著再見了,歡迎到我的部隊來做客。” 咪咪如無其事地不點頭、也不搖頭;不熱情也不冷漠;隻是揮揮手,下了車,再回過頭來,朝著軍人揮揮手,轉頭而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咪咪突然很想做一件事,在車上?或下車?不管是在車上還是在回家的路上,都想放聲唱歌,還想聽到一首好聽的曲子,還想隨之搖擺,還想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還想感受到“幸福”原來離自己這麼近。 世界上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呢?邂逅這位年輕的軍官,咪咪就不能保證自己,保證自己不拿自己的男朋友和這位軍官去比較?你能做到不跟任何人比較嗎?我不能,我做不到,要是我,我也會私下去比較一番。 世界上正確的真正標準是什麼呢?就算有正確的事情,誰又知道說出正確的事情是正確的,就一定是一種正確的做法呢? 當我知道咪咪在火車站邂逅以後,為她高興,我說: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知道人生是怎麼回事嗎?人生,是很過癮的一件事! 可,我們的幸福是有兩個條件組成。一個是你必須覺得這個軍人前途是光明的、美好的,可是這又非常模糊,非常朦朧的,並不一定有什麼明確的目標。另一方麵,整個社會的前景也必須是一天比一天更加美好。 1978年,國家正是處在70年代末期,80年代初期的年代的改革開放時期,這兩個條件恰好同時都有,因為國家已經下決心實行撥亂反正、改革開放政策。 故事裡的人,咪咪和年輕的軍官都已經飛出了時間,旋律卻仍舊還在糾纏著纏綿的思緒不肯離開這個世界。40多年以前的空曠的車站,落寞的長椅,斑駁的光影和著似水的柔聲,吟誦著40年後的車站,如今車站的故事是不是已經換了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