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是一個漸漸失去的過程,膠原蛋白、肌肉、激素和親人。 正常的人、平凡的人,優秀的人,偉大的人......都會有漸漸失去膠原蛋白、失去肌肉、失去激素、失去親人的這麼一個人人避免不掉的漫長的過程。 漸漸就要過完9月,中秋,我們和孩子們一起過完3天的中秋小長假。 “最近我的情況還好,我想去看看我的老領導。”一天,愛人說道。 一般術後恢復的這段時間,愛人有什麼想法、什麼需求、什麼訴求、什麼行為或甚至惹了我不高興,或觸犯我的底線,我都能統統給予忍讓和寬容。 “沒什麼好討論的,那就說走就走唄!”我應承道。 中秋小長假一過,小夫妻倆帶著二年級的小朋友去了學校,我就開始收拾行李,我們第二天就出發了。 這位愛人的領導,說是領導,其實也算是兄長,也算是我們的貴人,他們在一起共事有十多年(具體再算),我們私下裡稱呼他印子。 印子比我們大12歲,今年已經超過80歲了。愛人提出來想去看看他,也是有道理的:一來印子自己有80歲了,他自己有很多不確定性;二來我愛人晚期癌癥術後10個月,我們自己也有很多不確定;三來印子的晚年離鄉背井與老愛人去了愛人老家的一個蘇州小鎮的老祖屋安度晚年,我認為印子是不情願的、是無奈之舉;四來印子對於我們的人生算是一路引領我們健康成長的一位大貴人。 去蘇州,一路走來,長長的四個多小時路程,我就一路的在想,想愛人的那些歲月與印子共事的十幾年裡,印子是怎樣地幫助我們,引領我們,給予了我們人生路上的一路紅燈,直至我們獨闖世界。 那年,因為愛人是上海復旦的醫藥係科班出身的專業人才,被市裡的人才中心調配調進市局(市醫藥局),分配市局技術科,技術科專門負責全市的5個藥廠的技術開發,藥品生產、質量管理等、以及和兩個藥品采購供應站的采購質量,以確保下屬縣級市的藥品供應與安全。印子就是這個技術科的科長。 印子是上海人,中專學歷,全憑自己的學習和奮鬥走到了市局的科級乾部,我愛人一分配到科裡,印子就緊握著愛人的手,拍著愛人的肩膀說,這下好了,終於來了一位名校的高才生。印子給予愛人的期盼期待,激發了愛人工作狂的基因。從那一刻起,印子就帶著愛人去基層“視察”,走訪、了解、熟悉每個廠的基本架構、技術工藝、生產品種......。 記得有一次愛人下班回來,吃飯聊到一件事,說他以後開口要小心,否則會給基層乾部帶來工作上的餘悸。說,一天,去一個大型藥廠檢查工作,在一個片劑車間,愛人發現這個片劑車間的通風設備很落後,片劑工藝也是淘汰的生產工藝。其實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愛人與車間主任溝通了解情況後再下指示。 愛人當場就用了簡單的檢查工作程序,給片劑車間的工作狀況下了一個差評,說,片劑車間的粉塵已經嚴重超標,這會損害職工的健康,還會影響片劑的質量等等,最後他檢查的結論是生產工藝存在嚴重問題,而造成的粉塵超標。 他後來得知,第二天,這位車間主任就下課了。愛人回家後自己很懊惱,說,自己的一句話造成這位車間主任下課,下次不能亂說話了。 後來愛人就這一件事,回到片劑車間,與工友們重新改進了先進的生產工藝,使得車間的粉塵得到改善,得到根治而達標。這是由於大型國企缺乏專業人員的指導,這也是國企的能混就混的弊病。 愛人在兩年的時間為5個藥廠號脈、整治、整改,貢獻卓越。 在印子的科裡工作,正是我兒子上幼兒園的年齡,小時候的兒子經常生病,不是發熱,就是咳嗽,這是由於愛人帶著兒子騎自行車時間很長,路途需要30多分鐘,天冷一冷,兒子生病的時間就得多些。 在去蘇州的火車上,愛人說,我們這一生最重要的感激,就是兒子在幼兒園的那三年,正好在印子的技術科工作。接送兒子的時間、兒子生病的時間、幼兒園來電話需要送尿褲子的時間等等,印子是從來沒有一句“不”字。還寬慰愛人,寶寶有事,你盡管請假。這盞紅燈給了我們倆口子一生的感激。 很快,三年幼兒園過去了,很多國企的管理和整改,印子被臨危受命到2千人的大藥廠補窟窿,印子任一把。印子對愛人說,跟不跟我走? 僅僅一句話,兩犀想通,愛人二話沒說,跟隨印子離開市局事業單位,去了大藥廠的國企,幫助印子重啟大國企之雄風,愛人分管開發部的新產品研發,任開發部部長,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在這個開發部的位置上,印子和愛人他們倆合作很默契,在研發部開發出的新的品種上補回工廠的一些窟窿。這一年,愛人因工作狂,因胃部大出血,做了胃部的第一次切除,為今後的胃部疾病留下了隱患。在印子的手下,愛人住院、手術、休假、養病,印子給予了兄長般的照顧和關愛。 1989年,我和愛人選擇了下海,去BJ太原兩地做投資方的代理人,離開了印子。印子二話沒說,有更高的理想和空間就去想象、去發揮、去飛翔。 1990年,國內投資環境發生了變化,投資方統統撤回資金,我們下海失敗。印子雙手歡迎我們回來,鼓勵愛人繼續做他手下的開發部部長。 愛人的骨子裡就有下海的基因,BJ下海失敗回來的第三年,我們第二次辭職下海,一乾就是好幾年,撈到了我們人生的第一桶金。 2002年,愛人被上海張江高科園區聘用,生物研發,我們全家移居上海至今,已經整整20年了。 慢車高鐵一路晃晃悠悠,一站一停,上海去往蘇州的快速高鐵隻需要40分鐘不到,而我們買的是慢車票,用了一個多小時到達蘇州,下高鐵再轉蘇州地鐵8號線,在8號線上用了近一個半小時,下地鐵再轉公交62路,62路終點站就是去蘇州東山鎮,我們在公交車上途徑停靠45個站頭,到達東山已經是下午2點多了。上午9點多從上海出發——下午2點多到達蘇州東山,算算吧! 這一路的折騰,這一路的思考,這一路的感恩,回味我們在一起的歲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品味著與印子的一生的交結,感慨萬千,終身難忘。 到了印子的家。 印子的老愛人,我們稱呼大姐,82歲的老人,蘇州東山人,聽說大姐的父親在解放前是這個東山鎮的首富,幾度受到沖擊以後,大家庭敗落下來。 大姐在小姑娘的時候,自己的大哥帶著她背鄉離井離開了這個東山鎮,離開了祖籍。現在人老了,印子的老愛人大姐想回老家安度晚年,印子退休以後就陪著老愛人回到東山大姐的老窩,住在大姐的父親住過的小平房裡。 小平房三間,陰暗潮濕,估計下雨天、或黃梅天日子更不好過。這樣的住宿環境是印子開心的住所嗎?印子夫婦為什麼要賣掉他們自己的房子,夫婦倆自己工作了一輩子的城市來到東山鎮,住在條件並不好的老祖屋裡? 一個個的疑問在我的心中打著千千結,不便問,不必問,不便知,天知! 在東山鎮的四天,正好趕上梅花臺風,幾天都是風雨交加的天氣,我們就躲在印子大姐的老窩,喝茶、敘舊、感恩;我們有訴不完的情長,我們有說不完的人事變遷,和我們兩家自己的生死兩茫茫。 周末,臺風過去了,我們必須回上海了,因為二年級的小朋友要回家過雙休。我們短短的四天見麵,我們哪裡也沒有去,白天去印子家喝茶敘舊,晚上回印子家門口的酒店。這是不是我們兩家的最後一次見麵,愛人心裡清楚,而印子夫婦倆心裡也心照不宣,生死兩茫茫。 我是不是應該將本篇改為《生死兩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