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呼,屬文德既衰之時,柔若鷹飛於瀚海,狼嘯於草原,遂乘隙而南望,間機以窺圖。故而爰及後文平帝隆和之末,國朝武帝太乾之初,右序原、雲,左跋遼、列,中歷燕、代、薊、碣,東西萬裡之間,莫不為其所寇陷。於是其麾從胡騎十萬,放馬於赤縣;帳下夷狄數種(注:謂羯猾、獒虜、?虜、猰虜、獏奚之屬),彌漫乎邊城,與文梁之民相雜,沐華夏之風於塞下。 洎乎龍英奮其驍勇,鞭撻沙漠,勒石北海,封禪狼山,柔若遂山崩而堤潰,鳥散而瓦解,長城以北夷狄,莫不奉英若神,尟敢覬覦中州。然其種落之人先是遷於塞下者,皆編戶於郡縣,錯居於諸華,於是塞裡之狄,原為羯猾、獒虜、?虜、猰虜、獏奚之屬者,各從其本號;原為柔若之類者,皆泯其族類,或稱羯猾,或稱獏奚,猶晏然居於燕雲之間。而塞北諸部或有為雪旱所禍,或有為其鄰部所驅,踵屬而南奔,請為龍英驅馳者,英皆屬諸邊郡,編於版籍,收其牛羊以為賦稅,揀其驍勇以為精騎,英所以西抗國朝,南摧藍憲者,斯力其多以也。 至於王師北梟姚衡,東逐滕和,奄有區夏,整齊四海,以其夷狄若能各安其業,不思叛逆,則當示之以寬仁,於是遂皆使仍其所居(注:實則蓋以其華狄雜居之勢已定,其若欲去之,何其難也)。於是張掖、武威、朔方、九原、雲中、雁門、代、上穀、漁陽、北平、遼西、遼東諸郡,散充北狄,蓋不下數百萬口也。逮乎扶風(注:扶風長公主)遘逆神京,世宗東奔洛陽,山東、關右,刀兵相見;大河南北,塗炭狼煙,國朝之精銳略盡,王師之士卒日寡,於是扶風從水華之謀,棄九原、雲中,購羯猾而越塞;世宗用章驁之計,割代郡、上穀,引獏奚以南援。於是四郡之地,翻為虜有,而二胡既入神洲,所到狼藉草擾,羯猾則更竊朔方、上郡,獏奚則又奪雁門、遼西,獒虜間之,又盜武威,於是塞下諸郡,竟泰半不從王命焉。 而世宗既與扶風抗鬥於函穀表裡,率土士卒多拘於河南、京兆,而懷異狼圖之賊,或乘間而陸梁,羊誠、龍渾之徒是也;氐佯未服之部,或際會而梟張,旁鐵猾、萬和隆駝之流是也。於是巴蜀為羊誠所寇,遼東為龍渾所侵,隴西、金城,乃為旁鐵猾所據;天水、北地、安定,卒為萬和隆駝所竊。故而爰及世宗新弘中,天下郡縣,為盜賊胡虜所汙者幾於三一也。 羊誠者,字叔信,漢中人,父夏而母西戎,少有才辯,而喜結交遠近,特善詭論,人有所問,知與不知,皆能對答如流,聞之者乃不能辨其虛實。稍長,遂為旅販輸運於秦蜀之間,資財日廣,後當扶風之亂,長公主大稅商賈,而秦蜀之間疲於爭戰,於是誠業日蹙。屬長公主以戎馬耗深,遂剝刻於巴蜀,稅賦近於三二,其百姓怨望,人心思亂,羊誠遂煽動遠近,假言其為天神所受,將革梁祚,又數使人偽造異象,於是人皆信從,誠遂反於漢中。其反後諸事,已見此前文字。龍渾,龍英幼子,事已見前。今略敘內寇諸戎狄本末於左,備披書者觀雲: 獏奚,北狄之屬,而雜有東夷之俗,蓋匈奴之別種,與肅慎之類相融。其自稱乃祖嘗行獵山中,見一狼,射而斃之,俄而有天女降,嚎啕以泣,稱其祖殺其夫,其夫是狼也,遂令乃祖與其交,越十歲,天女又降,以其所生八子與乃祖,曰:“此皆汝子也,善養之。”遂不見,乃祖大奇之,於是字此八子,稍長,皆善弓矛,跨馬飛馳,於是各成家室,繁衍滋育,乃成部落。 獏奚在燕碣之北,有其語,而無文字,刻畫以記事。姓稱“侯多”、“卓欒”、“鬱方”、“絕相”等,有左右二部,各立單於,分居東西。單於之下有王,有侯,皆單於親戚為之;其官有索內塔(自注:華言稱“輔相”)、端塔(自注:華言稱“佐相”)、班泰多洛(自注:華言稱“領部”)之屬,多世代相替,而亦有以材能推者。初事匈奴,後為柔若所驅撻,柔若每征討高麗、肅慎,往往以獏奚為其先鋒;寇盜燕遼,亦常以獏奚為兵卒。獏奚自亦時時寇盜,為後文北境之患。 後柔若南陷塞下,頗遷其種落勇士戍守於上穀、漁陽、北平、遼西之間,於是獏奚居於塞南者十餘萬口,與華夏相雜。後龍英滅偽代,摧柔若,獏奚雜華之民皆降於偽齊,編戶於郡縣,而漠南漠北之餘種,或逢寒疫,或罹殘殺,相與而南奔者,又以萬口計,龍英欲以之為胡騎,遂皆隸於邊郡,其人於是充斥燕遼。 羯猾,北狄之屬,而雜有西戎之俗,蓋匈奴之別種,與月氏之類相融。其自稱乃祖母嘗行於草原之中,見有神石,撫之而孕,產三子,而種落漸蕃,用成其族焉。 羯猾在雲原之北,有其語,略存文字千數,能足其平日記事。其無婚取之法,大率男女情投則為其事,而性重母氏,以舅為尊,同母氏者常數百口屯結而居,竟不能別其父氏,惟貴者能兼識其父母。姓稱“烏羅”、“歹賀”、“俊曲”、“元支”等,有大單於,單於之下有王侯,亦皆單於親戚或舊德宿望之人為之,其官有多巴特(自注:華言稱“丞相”)、拔它大羅(自注:華言稱“督部”)之屬,亦多世代相替,而常兄終而弟及。初為匈奴所破,遂服事匈奴,後為柔若所驅使,柔若每征討西域、懷額,往往以羯猾為其先鋒;寇盜雲原,亦常以羯猾為兵卒。羯猾自亦時時寇盜,為後文北境之患,類同獏奚也。 後柔若南陷塞下,頗遷其種落勇士戍守於九原、雲中之間,於是羯猾居於塞南者將十萬口,與華夏相雜。後太祖光復九原、雲中,慮難以盡驅逐其人,遂皆以其編戶而製之,而其漠南北之餘種,為龍英所煽誘,常寇盜國朝,太乾之中為大患。 猰?二虜(自注:猰虜、?虜,亦稱猰胡、?胡,猰狄、?狄雲),本同種所出,皆北狄之屬,為匈奴別部,後匈奴為後文所摧,猰虜乃西奔,隸屬於羯猾;?虜乃東遁,臣服於獏奚,於是其名號遂分焉,而種類本同,風俗皆近。 皆有其語,類同匈奴言,而雜所在之聲(注:如猰虜之語則雜羯猾之聲,?虜之語則雜獏奚之聲),竟罔存文字。姓皆用匈奴姓,其有統王,往往為羯猾、獏奚人所當,以統其部落;有王、侯,其本族人所為;其官有賢王,大將,都尉,當戶之屬,皆本匈奴遺製,稍加革棄者焉。 獏奚、羯猾之寇盜緣邊,猰虜、?虜多從之。獏奚、羯猾之內遷塞下,猰虜、?虜隨之者各亦數萬口有餘,遍布北境。洎乎太祖平雲原,龍英竊遼薊,復各以之編戶而賦稅雲。 始者,柔若既滅,龍英威震沙漠,臣服瀚海,遂為諸部畫界,諸部雖心有不悅,亦不敢有所異言。後太祖既戮龍英,偽齊東遁列韓,羯猾、獏奚之屬遂各怨其舊畫,圖益其牧場,於是交相爭戰於草原之中,彼此仇敵殘殺,或有奔敗而南者,翻塞來附,國朝持仁德之懷,皆以之著籍。洎乎扶風遘逆,世宗播遷,神洲喧嘩,海內搖蕩,扶風長公主欲抗王師,遂招勾羯猾單於烏羅奉,而竟為王師所逐,於是竊有朔方、九原、雲中、上郡之地,僭稱夏帝;世宗思戡大亂,於是引獏奚西部單於侯多昌,而竟豺狼謀逆,於是盜據上穀、雁門、代郡之地,僭稱代帝。而其猰虜、?虜之流在塞下者,皆會布於七郡(注:朔方、九原、雲中、上郡、上穀、雁門、代郡),分從代、夏,附逆兩胡矣。 以上北狄四種(注:獏奚、羯猾、猰虜、?虜)。 獒虜,西戎之屬,與大月氏相類。本居祁連山之北,其自稱乃祖母為祁連山神之女,與凡人相通,生九子,繁育至於其種落。洎乎後文貫通河西,遂破獒虜逐之,於是其北奔至於大漠之西,歷臣匈奴、柔若,而其種落非寡,性又驍武善戰,無畏好鬥,蠻勇強健,桀驁不馴,故而匈奴、柔若雖名能驅之,而竟不能真服。 獒虜既北遁,遂居河隴之北,有其語,且通華言,稍存文字,姓稱“諾尊”、“弓義”、“薩甫”等,有大王,大王之下有王、侯,多大王親戚及權勢為之,其官有佐相、巡部、統部之屬,多為部落所推,或亦有賢德之人既死,以其子踵之者。以其地邇羯猾,俗頗近之,亦重母而尊舅。其常寇盜河西諸郡,為文梁之代,為西陲大患。 柔若南下,獒虜以不為柔若所服信,故尟從翻塞,仍留沙漠。後柔若既滅,羯猾霸沙漠之西,遂數壓抑獒虜,獒虜恨之,頻與爭鬥,而多不能取利。昌泰四年冬,獒虜為羯猾所逼,不能保其草原,屬時扶風長公主遘逆,盡發河西之兵以抗世宗,於是武威郡卒不能半萬,獒虜大王諾尊辛遂率其部落,舉眾南寇,盜陷武威郡而據之,於是隔斷河西與關中。屬氐、佯梗逆於隴右,王師無暇西討,獒虜之勢遂大盛,而西三郡遂為孤縣之區(自注:且其兵馬先是亦泰半為長公主所發),數為獒虜、羯猾所交侵。 氐,西戎之屬,漫布山穀,隴西、武都、金城、天水、安定、漢中數郡皆有其人,莫不竄保深險,故而王師難討,每有世亂,頻出寇盜,為關中之大患。有其語,且有文字,性蠻勇,難以賓服,憑據山險,叛亂尋常,國朝自太乾以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積年討之,得編諸戶版者十餘萬落。後扶風長公主遘逆,秦隴兵馬多在函穀內外,關中非閑西顧,於是所在氐酋豹起者踵繼。昌泰五年,金城氐酋旁鐵猾率其種落,襲斬金城郡丞、郡尉,寇陷其郡,據有金城,後又與遠近華氐懷異謀逆者相結,遂又寇陷隴西,於是稱“大氐天王”,頻犯三輔,為關中深禍。 佯,西戎之屬,或彌漫於河西、隴右草原之間,常叛逆而賊盜;或遍布於金城之西而與吐穀渾雜居,時卷塵以寇侵。其人善弓馬,尤精騎射,太乾中李蕓破逐吐穀渾,佯酋或以其眾從,討吐穀渾有功,表請內附,李蕓於是處之於武威、金城之間(自注:李蕓討吐穀渾,有降者亦從此所處),編戶而賦稅,且揀選其精騎驍勇,以益其“河隴龍騎”矣,於是佯戎散盈於河隴者有數萬落。爰及扶風長公主遘逆,河隴士卒皆東赴河南、京兆,於是佯酋莫不潛懷二心,相與煽動,屬綴叛換,狼藉河隴。昌泰四年,天水佯酋萬和隆駝叛反,盡取天水、安定兩郡,盤踞寇盜,又煽動遠近氐、戎與吐穀渾,於是西北戎狄雲起,數年之間,又破北地,遂梟張陸梁,塗炭關右,甚至遊騎侵擾,能臨薄西京矣。 以上西戎三種(注:獒虜、氐、佯)。 又,巴、蜀、犍為、牂牁、益州、黔中諸郡有蠻、獠、獽、濮者,皆南蠻之屬,或為羊誠所驅馳;遼碣以東有肅慎、高麗、新羅、百濟、濊貘、沃沮者,鹹東夷之類,或為龍渾所臣屬。當昌新之際(注:昌泰、新弘也),並未自立其國於中州之境內,故在此不贅述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