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使功不如使過(1 / 1)

確定南京加銜的事情比較重大,楊景辰討要正式旨意。朱由檢想了一下,決定明日召集吏部人員參加常參會議,以朝廷的名義,正式確定這件事。   懷著滿腹心事,楊景辰離開了皇宮。想到今日發生的事情,他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該怎麼做。左思右想之下,決定找同鄉前輩詢問,看看有沒有啟發。   通政使呂圖南和楊景辰同是晉江人,今年已經六十歲,可以說是前輩。楊景辰來到這位同鄉家裡時,看到他正在寫字作畫,不由打趣道:   “拜見老先生!”   “我這個常朝官,以後見到常參官,可是要下拜啦!”   呂圖南將手中的毛筆放下,擺了擺手說道:   “休要說笑!”   “我這個通政使,和大理寺卿一樣,是在常參官中湊數的。”   “隻見過通政使和大理寺卿遷轉為侍郎的,沒見過侍郎遷轉為通政使和大理寺卿的。”   “雖然說是九卿,其實本朝卻隻有六部尚書和都禦史七卿。”   楊景辰正色道:   “那是以前,今後可就不一樣了。”   “常參官是能天天見到陛下的,我這樣的侍郎,以後能和老先生這樣的常參官相比嗎?”   “更別說那麼多的官員都有通政司加銜,他們就是不在通政司任職,見到你這個通政使總該行禮吧?”   “老先生這個通政使,可是趕上好時候啦!”   呂圖南嘴角微抿,對此沒有反駁。通政使名列常參官,在朝野的影響力自然大了許多,以後他說不定能直接遷轉為尚書,而不是經過侍郎。至於加銜的人,他們的職務雖然和通政司無關,但是在麵對自己這個通政使時,無疑會矮一頭。   可以說,常參官和加銜這兩件事,已經讓通政使真正成為九卿,影響力不同以往。   提到加銜的事情,楊景辰說起皇帝打算在加銜前加上南京二字,納悶道:   “也不知陛下好端端的,為何要給所有加銜都加上南京二字?”   “是想要加強南京,還是打算對南京動手?”   呂圖南思索了一下,說道:   “或許沒想那麼多,隻是陛下想啟用南京官員,一直在想著‘南京’二字。”   “加銜的事情正好趕上了,就順便加上了這二字。”   楊景辰聞言大奇,詢問道:   “南京有什麼人,讓陛下如此記掛?”   呂圖南撫須道:   “不見得是南京什麼人,而是從南京官銜上致仕的。”   “難道你忘了,陛下老師那一科,他們認的座師是誰?是在哪個官職上致仕的?”   楊景辰恍然大悟:   “袁可立!”   “他是被廷推為南京戶部尚書致仕的,陛下想到了他!”   呂圖南點了點頭,說道:   “正是這個人!”   “天啟二年那一科主考官何宗彥、副考官朱國祚都已過世,他們認的座師是殿試同考官孫承宗、袁可立。”   “陛下在潛邸的老師劉漢儒就是出自這一科,還因此提拔了盧象升、又從翰林院選了許多天啟二年的進士擔任起居注。”   “我估計陛下想啟用他們的座師袁可立,所以在琢磨南京二字。”   楊景辰聞言贊嘆,同樣想到了原因,撫掌道:   “孫學士不好啟用,袁尚書卻沒有那麼多麻煩。”   “但是朝中六位尚書都在,陛下想用他取代誰呢?”   “難道說,崔尚書真要守製?”   呂圖南緩緩點頭,向他道:   “崔尚書這一次,恐怕真的要退了,沒見他連兵部事務被陛下用常參會議接管都沒反對嗎?”   “袁可立後來加了兵部尚書,起復後正好能取代他。陛下有心邊事,袁可立更有能力。”   話是如此,楊景辰聽到推測,仍舊心中震動。崔呈秀是誰,那可是魏忠賢的謀主,閹黨在朝堂上最核心的人物。難道他們不知道,崔呈秀這一退,會傳遞出什麼信號嗎?   這個疑問,呂圖南恰好能解答。隻見他附在楊景辰耳邊悄悄說了些話,楊景辰驚聲道:   “周公?封王?”   “真有人敢這樣寫?”   呂圖南點頭道:   “是一個叫李映日的監生上疏,裡麵有周公用天子禮樂、太公得專征伐、郭汾陽封王等語,把廠公比作周公,請求為他封王。”   “當時我見到後嚇了一跳,以為廠公想要謀逆,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把奏疏封下來。”   “後來廠公沒有其他動作,我以為這件事也就過去了。但是現在看來,似乎沒那麼簡單。”   “仔細想想,先帝駕崩之前,褒獎廠公的聖旨是模仿曹操九錫文。崔呈秀還曾在宮中被廠公叫去商議,或許他們當時有什麼打算。”   “如今陛下這位新皇帝已被朝堂官員認可,登極的詔書也在通傳天下,崔呈秀感覺怕了,想用守製脫身。”   頭一次聽說這些事,楊景辰這個閹黨外圍人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感覺有些頭暈。他是參與了《三朝要典》編纂、靠閹黨升官也沒錯,但是從沒想過謀逆啊!   魏忠賢、崔呈秀搞的這些事情,一旦追究起來,那就是鐵定的逆案。他這個外圍人員,也要因此遭殃。   想到這裡,楊景辰的臉色已經有些白了,急忙向呂圖南道:   “呂公,快救救我,說說我該怎麼做!”   “閹黨的逆案,我可沒有參與啊!”   呂圖南卻不疾不徐,慢斯條理地道:   “我當然知道你沒參與,否則會和你說這些嗎?”   “如今陛下讓你執掌文選司,這是現成的機會。你難道還沒想明白,這裡麵的深意嗎?”   被呂圖南影響,楊景辰一顆慌張的心,逐漸鎮定下來。仔細想想,皇帝讓自己親掌文選司,明顯有任用的意思。隻要事情辦得好,未嘗不能從逆案中摘出來。   所以他認真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道:   “難道陛下要對朝堂官員大動,為掀翻閹黨做準備?”   呂圖南撫須說道:   “孺子可教!”   “你能認識到這一點,這個吏部侍郎能坐穩了。未來更進一步,也未必沒有可能。”   “記住,凡事就按陛下的意思,不然你這個《三朝要典》的副總裁,隨時可能被列入逆案。”   “此所謂‘使功不如使過’,帝王禦下之術也!”   楊景辰聞言拜服,對這位同鄉九卿,更加尊重起來。兩人約定守望互助、有什麼消息及時通報,爭取在這個波詭雲譎的朝局裡,保住自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