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特契納的保羅沙皇,其實對於蘇沃洛夫來了,又不出席活動的荒誕行為極為惱火,但是在他小心眼的同時,對於老元帥居然還極為寬容,並沒有施加任何的懲罰措施或者對貴族階級常見的那種“人格羞辱”。 老元帥現在沒有擔任任何職務,賦閑在家,也就沒有這方麵的處罰方式可用。 所以最後的結果是,保羅解除了蘇沃洛夫在諾夫哥羅德自家莊園的禁足措施,但是進一步的職務安排,就一個詞:“沒有”。 當然了,保羅覺得這個瘦小枯乾的小老頭還真有意思,明明都已經認了七成以上的新政內容,唯獨在一個軍事改革的“普魯士化”上寸土不讓,也是他為啥對付別人都小心眼,給老元帥還留了餘地。 前提是,他可別知道有的密謀集團打著老元帥的旗號偷摸做事。 現在,他在加特契納心情大好,在加特契納和自己當皇太子的時候解放的那些農奴聊天,算是一種消遣,而且是體察民情,這些農奴雖然名頭上還是“農奴”,但是本地算是“三日敕令”執行最嚴格的地方,本地的地方官在請願書裡曾經問過沙皇,農婦也算麼? 這個問題並不是個冷笑話,在俄國全國範圍內,就有了比較搞笑的情況。 在烏克蘭地區的大地主們,一個勁兒的高呼“皇上萬歲”,因為當地的傳統勞動是“兩日徭役”,雖然大家都是農奴主,但是他們這裡有些老實的地主隻有兩天徭役,算是當地的一個傳統。 同時,農奴們也在高呼“皇上萬歲”,因為他們那裡有些王八蛋地主,剝削起來比俄羅斯那邊還要狠!至於兩天變三天這種事兒,根據村社自治的傳統,能不能貫徹下來還兩說的,外加有些人會說了,皇上隻讓我們一周給老爺乾三天活,這是上限! 果然,在俄羅斯,有些事情就不能用常理來揣度。 至於加特契納的地方官提出來的農婦問題麼,就是有的農奴的婆娘,禁止拆散家庭這一條的實施,而且考慮到俄國娘們剽悍的屬性,她們會提出來一個問題,就是這個敕令講的是她們的老頭子,而不是她們,因此總有人拒絕去打麵包...... 這問題,其實在彼得堡周圍,也不光是加特契納一地的特有問題,保羅的宣言看上去已經很規範了,但是正反雙方都在借著皇上的新政給自己卡BUG牟利,這下可熱鬧了。 不過這位俄國皇帝到了哪裡,隻要是他的儀仗出現的地方,讓路過的農奴們看到了,還是真的有人揮舞著他們的皮帽或者草帽,在那裡高呼“我們的小父親,帕維爾·彼得洛維奇萬歲”。 在俄羅斯這邊,問題其實還是很多的。 保羅在看了地方官的請願書以後,就召見了本省負責加特契納以及周邊幾個城鎮的二級秘書問話,在聽取了意見以後,他也認為應該更規範一些。 “加特契納一直都是我的領地,這裡也是第一個執行三日敕令的地方,要規範所有人的行為,要他們不要鉆國家法律的空子!不光是地主,也包括農奴,這兩者家裡的婆娘也是,都不要整天惹是生非。” “陛下,那農奴劇場裡的演員怎麼辦?” 還真有個秘書提了個問題,這就需要薩爾特科夫親王的次子,年輕但是老練的文官亞歷山大出來吟唱了。 今天還偏偏是巴甫洛夫斯基團的軍官在宮內執勤,索洛維約夫就看到了這家夥用一套行雲流水的長難句在解釋問題,果然長得像是漢弗萊爵士,這技能包也如出一轍。 “那結論是什麼?” “任何人都不允許違背敕令的本意,陛下,如果有人要鉆法律的空子,就要采取必要的措施。” “那就按照這個辦,薩沙,回到彼得堡的時候,要你父親召集樞密院的常任議員組織一個委員會,還有俄語的文法專家。” “陛下,不要法語的文法專家麼?” “咱們國家的農民,有幾個能聽得懂法國話的?隻要俄語專家!” “是,陛下。” 而且他有一個傾向,把伯納德的活也一起乾了。 然後保羅也有點閑不住,這還是早上,比工作時間都要早,他就出來召集這些文官和秘書,他們都是前一天晚上急急忙忙從各自駐地過來的,要知道女皇時期到哪裡巡視,也沒有這樣驚人的舉措,整天就是召見官員和在地鄉紳,還發出來一道又一道的口諭...... 就是旁觀的,都覺得他有點急功近利,不過也難怪,女皇的登基路徑,其實跟唐朝那位女皇,有那麼點像,都是擠掉了兒子的位置。 保羅做事情急躁,也並不奇怪。 現在他遣散了官員,甚至把小薩爾特科夫親王也給打發去起草文件了,就準備去花園那邊看看。 “你們幾個值班軍官,先去備馬。索洛維約夫,卡爾波夫,你們兩個跟著我來。” 都說了要“備馬”,應該是要出去騎馬巡視領地,保羅這人很性急,他覺得加特契納的官員還算忠誠,但是臨近的一些地方就不一定了。 不過叫他們兩個跟著過來,大概是卡爾波夫的劍術厲害,而索洛維約夫能雙持手槍亂射不說,腦子可比一般的隻會“烏拉”的軍官強到不知哪裡去了。 但是他進到花園裡,卻是直奔著兒媳婦去了。 保羅這人,要是做個普通的富家翁,一定是個顧家的好家主。 “路易莎,你越發的光彩照人了,這樣很好,要多活動。如果不太方便的話,可以讓仆人抬著你出來散心。” 甚至保羅還叫的是太子妃的本名,可見這個“偏心眼公公”,也確實跟一般人家的公婆沒什麼大的區別,哪怕是這是皇室。 “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好事,不要太過憂慮。” 這個兒媳婦,就是可憐的時候才更讓人喜歡,亞歷山大這次也是趕巧了直接命中,不需要女官在一旁解釋“上帝是萬能的”。 亞歷山大並不在花園這邊,而是跟康斯坦丁到軍團裡去了,這倒是保羅安排的任務,在沙皇召見文官的時候,他們也要擔負起責任來。 保羅最近就對康斯坦丁的荒唐行為不滿,因此把他拉到軍隊裡來,也能讓二兒媳躲幾天清凈——當然,他也希望這個小子趕快跟哥哥學學。 在個人生活當中,他還是很注意家庭的,但是怎麼看,對他來說俄國這個舞臺都太大了。 要知道,在歐洲普遍存在著封建農奴製,甚至俄國有了這個敕令,比德意誌的邦國還要早,但是起了大早趕了晚集。 保羅帶著幾名值班的擲彈兵軍官和從驃騎兵當中挑選的優秀騎手,就這樣騎馬離開了加特契納,前往附近的村莊去視察。 這倒不是“微服私訪”,完全是沙皇本人自作主張,突然就領著幾個軍官,甚至連親隨的仆從都沒帶,到附近的村莊去看看。 他的這個穿黑色普魯士軍服,手持手杖的形象,對於加特契納附近的農奴來說,已經再熟悉不過了。 要是放到過去,普加喬夫起義的時候,也有個奇怪的事情,就是普加喬夫一邊自稱“彼得三世”,一邊又表示推翻了女皇統治以後,他就要把政權還給“帕維爾·巴甫洛維奇”,要全力為他效勞。 保羅無論是作為皇太子還是沙皇,他各個年齡段的“大頭貼”在俄國早就已經廣而告之,所以人無論地位高低,都大概知道他的“沙皇小爸爸”是個什麼尊容。 確實長得不好看,但是也讓農奴們,第一次知道了,還有個皇上坐在宮裡,但是關心著他們。 他一到村子裡麵,就引來了農奴們的強勢圍觀。 “快來看啊,咱們的皇上來了!” 村頭吆喝一嗓子,今天這個日子正好是周日,三日敕令裡麵說的很明白,三天乾活給老爺,三天乾活給自己,剩下那天歸上帝——其實就是休息日。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冒出來的樣子,也把幾個年輕軍官都給嚇著了,好家夥,咱們皇上在彼得堡的老爺們那裡,風評可不怎麼樣。怎麼一到了村裡,這些人從來就沒見過沙皇本人,頂天了能在老爺的家裡看到畫像,結果看到了真人以後,識別度倒是非常的高,都在那裡高呼“烏拉”。 這是個大村,也有個幾百人,結果是家家奔走相告,也是彼得堡附近的氣候還比較溫暖,早已解凍,有的人也不穿鞋,打個裹腳布就出來了。 保羅還沒等到去問這個村子的情況,村民已經把麵包和鹽都給拿了出來。 除了在冬宮的窗臺上,這位沙皇還沒一眼望去下麵擠了這麼多人,而且跟平常不一樣,他今天隻帶了幾個隨從,中間是沒有近衛軍阻攔著的。 “皇上,也沒想到您能來我們博爾舍沃村,全村的男女老少,總共是404人,都在這裡了。” 注:本數據取自尼古拉一世時期的人口普查 別人光在那裡高呼著“烏拉”,也就是幾個年紀大的,看著好像以前還在軍隊裡服役過,湊近過來還給保羅匯報那麼一下。 “你們這個村子還不小啊,哪一家是你們的老爺?” “回皇上的話,是維特根斯坦親王家,村裡還有個鋸木廠,不過啊,沒見過老爺來這裡,倒是皇上您來了。” 沒來過倒是好事,他們家的老爺要是管的少,怕是連農奴買賣和租用都懶得管,反而對農奴來說能輕鬆點,不得不說是一種黑色幽默。 “啊,那還很巧啊,我今天早上在加特契納聽了文官的匯報,想下來看看,也就來到了你們這個村。看你這樣子,是個老兵,你叫什麼名字,又姓什麼?家裡幾口人?以前在哪個團服役?” 這老頭是沒想到他們的皇上還關心起他家裡來了,倒是痛哭流涕,算是自發的一種俄羅斯傳統藝能。 農奴們的腦子簡單,他們過去造反起義,抗捐抗稅,盼著有個好皇上,少收點稅就已經感謝上帝了。是沒想到今天現任的沙皇,居然帶著幾個隨從,就這麼從村子的北麵大路上直接過路視察。 “回皇上的話,老頭我姓斯米爾諾夫,伊萬·伊萬諾維奇。這姓還是給女皇服役的時候,長官給我取的。那會兒我在因格利亞團服役,跟土耳其人打仗的時候,立過三次功,得了三次賞錢。當兵之前就娶了我婆娘,有兩個兒子。兒子還娶了老婆,他們也有娃娃。要是再打那些土耳其蠻子,老頭我是少了一條胳膊,但是給皇上還能奉獻幾個好兵。” 他這兩個兒子和幾個孫子,就站在老頭背後,生的是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好勞力。 “我說你這老兵,你的兒孫都是好漢子,要是伱家老爺舍不得怎麼辦?” 保羅還是知道點下麵的情況,征兵的時候這些地主從來都把最好的勞力藏著掖著,他一上臺就是跟這些大貴族鬥智鬥勇。 征兵的時候弄不到好兵,征來的農奴兵又給老爺們挪用,都是日常操作了。 “隻要皇上和皇太子殿下要用人,不讓去我們也要去!” 偷偷摸摸跑去當兵,其實也是個俄國傳統,不得不品嘗,甚至還有女扮男裝從軍的。 他這些話說的,倒是把保羅給感動了,在彼得堡,他也就能在親信那裡聽到些真話,但是聽到的奉承話更多,這次隨便走到一個村裡,這些農奴在俄國社會當中算是最底層的,他們倒是質樸剛健,什麼大實話都說。 保羅的新政裡麵,對他們好處最大的,肯定是“三日敕令”,其次是軍隊路過的時候,村裡提供的服務不再是無償的,每個人為軍隊的官兵和馬匹提供服務的,在規定報酬以外,還要加上15個戈比。 另外一條重點,是廢除了對於農奴堪稱災難的舊糧食稅法,改用寬鬆的新法,又豁免了近700萬盧布的人頭稅。 就憑著這三點,還有鹽和麵包都在詔令之下要穩定市場,降低物價,也讓農奴們能喘口氣。 保羅還被這個老兵給請到家裡來,他們端上來的麵包和鹽以外,還烤了一塊鹿肉......就是這肉加料加的太足,真是鹽價被沙皇本人強行壓價以後,做菜的都舍得加鹽了。 這位沙皇,怕是彼得大帝以後第一個能這樣坐在普通農民家裡的沙皇,不過他缺乏魄力,施政的方針沒錯,但是又缺乏手腕。 他看著這些熱情的農奴,感動的有點落淚,還拿出來手帕擦拭眼睛。 “你們都是我的好子民,不過俄國還有多少村子是你們這樣的,我也不能一個個走過來,要這樣......索洛維約夫,你來記述!” 索洛維約夫都掛機了好長時間,一直在沙皇背後侍立,沒想到這地方還有他的事兒,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沒帶秘書出來就是他做記錄了。 誰讓你小子認得字多,還寫得快呢? “今天朕到了博爾舍沃村,該村民風淳樸,忠君愛國,免去兩年的國家稅收!” 反正維特根斯坦親王家那種“老爺離線製”,要是真的敢把老爺自己的苛捐雜稅多於限額收上來?這地方離加特契納也近,找個牧師給念段“禁咒”......不對,是寫封請願書,老爺怕是真的要在俄國離線。 保羅接下來還要去莫斯科附近的幾個城市和村莊,他的這次巡視到了村莊裡,過去來覲見俄國沙皇的,都是當地的老爺們。現在保羅來了,裡麵是一圈老爺,外麵是兩圈農奴和市民。 他畢竟還是個沙皇,從科斯特羅馬寫給瑪利亞皇後的信當中,就提到了:“可以給農奴自由,但是不能讓他們作為一個政治階層存在,他們要是發出聲音,最後的結果是皇冠落地......”從他往日說的話裡可以看出,這位沙皇肯定是被低估了。 能想到這個,已經比當時的不少歐洲君主要強。 他對於所有的請願書都要親自拆封閱讀:1797年一年收到3229份請願書,書麵回復了854份,以口諭的形式由秘書回復了1793份,並且其中一部分經過沙皇本人認可以後,會全文刊登在彼得堡和莫斯科的報紙上。 也難怪俄國當時的大貴族和後來的民粹主義者恨他恨得要死,而農奴、市民和改革派卻發自內心的愛戴他了。 一直到十二月黨人的宣言當中,都有對於他推動改革的贊揚。
第1卷 四十 在出巡中深受農奴愛戴的保羅沙…(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