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官家問策(1 / 1)

隨著當朝官家自後殿轉出,麵南背北坐定於殿北所謂的龍椅之上,幾名內侍列立在兩旁。   殿中眾人自然是次第起身向當中靠攏,而後向這位官家躬身問候。   “臣等恭問聖躬安。”   端坐於上的官家平和一笑,答道:“朕躬安。眾卿不必多禮,又不是在朝會之上,且各自落座便是。”   “唯。”眾人答應一聲,就各自起身而立,繼而各自回到了之前的坐定的位置。   在起身抬眼的過程中,吳希懷著對這位官家的莫大好奇,悄悄向對方那邊望去。   邇英殿畢竟不是正式大殿,官家也並非是端坐於高臺之上,因此從距離來講君臣之間相隔不遠,他也得以清楚的瞧見了對方的樣貌。   隻見這位名叫趙頊的官家,此刻身著赤色大袖寬袍,腰間橫著同色皮革帶子,頭戴與眾臣僚沒有太大區別的展腳襆頭。   細看其人麵相,倒真稱得上是俊朗且肅穆,端的是赫赫威儀、大邦之主。   畢竟此時的趙頊還非常年輕,說起來也不過年長吳希三歲罷了,自然還保留著幾分青年人特有的英氣。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吳希覺得似乎官家與自己對視了一眼,同時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卻又轉瞬而逝。   來不及多想什麼,其他重臣同僚們已然紛紛回轉落座,他自也隨著大溜回到了沈立身後站定。   “近來暑熱,潞公身體可無恙?”   官家當先問了文彥博的身體,畢竟殿中以此公最為年長。   文彥博端坐來答:“蒙官家惦念,雖逢暑熱,然宮中、府中多有恩例賜下,因此臣這身體尚且無恙。”   所謂賜下的恩例,大概就是官家和中書門下,發給重臣侍從們的祛暑之物,包括綠豆和其他祛暑藥材之類的。   官家點了點頭,又向王安石那邊來問:“相公身體可好些了嗎?”   之所以有此問,大體是因為此前王安石屢屢稱病請辭,不過是不是真的患病倒不好說。   王安石答道:“官家,臣這身體的確是每況愈下,還望官家慎擇人選以代臣,臣願解機務避位以讓賢。”   這自然是王安石在努力維持人設罷了,其人也清楚官家並不會輕易罷免他的。   果然,官家語重心長道地安慰:“如今新政推行,全賴相公為支柱,還請勉力為之。”   王安石也是點頭應了聲唯。   之後,官家又挨個與其他幾位執政、內翰聊過,方才把目光投向吳希,含笑開言。   “卿便是錢塘吳冀之麼?百聞不如一見,今日我算是識得江南才俊之首了。”   既是便殿相對,除了初時問安之外,眾臣子不再稱他“陛下”,他自也不再自稱為“朕”了。   吳希自不可能像其他宰臣高官們端坐來答,於是連忙自沈立身後轉出,恭敬俯首下拜。   “臣便是錢塘吳希,卻不敢自稱江南才俊之首,全蒙官家不棄驟然簡拔。臣誠惶誠恐、戰戰兢兢。”   官家沒理會對方的這番客氣,反而問道:“我聽說你與大蘇學士師徒相稱?”   吳希聞言心中一顫,本朝雖然對“師生”之類的關係並不絕對禁止,但於天子而言,這種關係無疑還是有所謂朋黨之嫌的。   但即便如此,他卻也不好矢口否認自己與蘇軾的這層關係,畢竟“師生”關係並不足以讓官家厭惡自己,但背信棄義卻一定足以。   而且轉念一想,對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是蘇軾的學生了,這會兒提起來也不可能是問責的。   於是,他正色答道:“是,大蘇先生驚才絕絕,於州學中對臣多有教誨。加之他與臣先父同年進士,相互交好,因此臣稱大蘇為老師,大蘇以臣為弟子。”   “嗯,大蘇在杭州如何?”官家果然並未有多餘表示,隻是追問了句蘇軾的近況。   吳希自是“如實”來答:“大蘇先生在杭終日忙碌,不是在通判廳視事,便是在巡縣途中。”   官家那邊點了點頭,卻是嘆息一聲:“放大蘇在外,實在不是我的心意所在。如他這般文學之士,合該用在身邊以為顧問谘詢的。”   “臣時常聽大蘇先生說,他也十分希望能夠為官家分憂,隻可惜才不濟時,隻得在地方替官家牧民了。”   聽了這話,官家那邊卻是笑意顯露,說道:“哦?大蘇不怪我不能進用大才嗎?”   吳希暗道自然是怪的,否則後麵也就沒有什麼烏臺詩案了。   不過此時,他卻也隻能勉力為自己老師解釋道:“依臣來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蘇先生實無此意,其人或許出於性格偶發牢騷與語,卻對官家並無絲毫不敬之心。”   雖然按理說,這位官家第一次知道蘇軾寫的那些暗諷他的詩文,應該是在明年沈括從兩浙路回來之後。   並且雖然沈括將蘇軾寫詩諷刺官家的事,一五一十稟告了上來,卻也事實上並未引發官家對蘇軾的怒火。   畢竟這時候的官家對新政推行仍是比較樂觀的,因此自然也還容得下旁人冷嘲熱諷幾句。   但吳希卻隻覺得世界上畢竟沒有不透風的墻,說不得官家此時也聽說了些風言風語,所以他還是為自家老師稍作辯解。   官家大概也隻是隨口一問,卻又轉而笑道:“這我倒是信的,雖然我不能盡用蘇子瞻誌才,他卻也沒有吝惜便將吳卿給推薦上來了。吳卿,你要克勤奉公,不負你師盛名啊。”   “臣敢不盡心國事。”   官家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道:“吳卿,依道理而言,你既通過舍人院召試,便隻合該稍作轉官而已。但前有王相公薦你以文華,後又文樞密推你以吏能。因此,朕倒也不會吝惜名位,但祖宗之製不可廢,既授你以崇文校書,便該賜你以正經出身。然而不經朕禦試,便不能賜出身。所以,今日朕卻是要對你問策一二,以合本朝典製之理。”   對此,吳希並不意外,他早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出等著他了。   “吳卿,你的筆墨功夫我已了然,今日你隻需麵陳想法,與此殿中諸君子稍作交流便是,文章可以容後呈進。朕問曰:河北路北朝屢興邊釁,當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