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劉嬋還是趕夜將工做完了。什麼都不重要，要把劍贖回來，那是瞎話。太顧及別人感受，也是瞎話。 　　孔子說了，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這才是她的真心。 　　但可能也是因為那個“家”字。 　　…… 　　第二天，劉嬋早早地來到了醫館前的石橋等候，清晨時分，霧氣茫茫，日光未起，使得它們肆意掩蓋世間的一切，偶爾有一船，一人，一魚從霧中顯現，又隱入霧中。 　　江天一白，仿若仙境。是不是也是在這一刻，張良在石橋上遇到了黃公？想著想著，她有些瞌睡了。 　　待醫工先生來到，卻見俏生生的女娃娃趴在石欄上閉眼做沉思狀，頭上的白緞帶被風吹的有些飄揚，卻有種卻有著一種難言的安寧之美。 　　醫工先生隻能用“奇”這個字形容。 　　待他走到跟前，劉嬋才發現有人來了。 　　“醫工先生……”劉嬋揉了揉眼睛，緩緩抬眸說道。 　　“小家夥，想什麼呢你在？”醫工先生溫和的問道。 　　唉？ 　　這把劉嬋問的有點蒙，她能說剛才差點就睡著了嗎？ 　　事到如今，她也隻能裝下去了。 　　她閉上眼睛，捋了一下不存在的胡須說道，“我思者。夫治國，有王道，有霸道。以仁為王，以武為霸，是有三皇五帝，夏桀商紂？” 　　醫工先生答道，“賢君明主非王霸之道而生，而如陰陽之氣，雖有過剩，終將和調。” 　　劉嬋沒想到醫工先生能答得這麼流暢，於是又問“天地之間，何以為大？” 　　“夫天地之間，莫貴於人。故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如今曹丕在北，孫權在南，我主據蜀道何以復興漢室？” 　　醫工先生思考了一番，“北讓曹丕占中原，南讓孫權據長江，聖上隻需出蜀道，連東吳，搶占關中以立足，則霸業可成，漢室興矣。” 　　幾輪過後，劉嬋有些無話可說，可以問的都問過了。 　　這醫工怎麼懂這麼多啊。劉嬋在心裡吐槽道。 　　“好了好了，該出診了。”見劉嬋無言以對，醫工先生微笑著道。 　　他先去給女子換上了藥，然後遞給劉嬋一個籮筐。劉嬋定睛一看，裡麵裝滿了各種各樣的草藥和各類的藥粉。 　　醫工先生見她看的如此會神，便道，“裡麵的東西不可亂吃。” 　　“我可不是小孩。”劉嬋回答，她可沒有看見東西就想嘗嘗的習慣。說著，她把籮筐背到背上，倒是有了幾分小助手的感覺。 　　“我們要去哪裡？”她問道。 　　醫工先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哪裡有病人就去那裡。那些有病的不能上門。我們就去找他們，給他們治療。” 　　醫工先生說這話時語氣平平的，就好像是在談論今天天氣怎麼樣似的，但卻給了劉嬋莫大的震撼。跟著醫工先生的腳步，劉嬋一步一步的向前。 　　走了不知道多少裡路，在劉嬋猜測已經走出襄陽村的時候， 　　醫工先生敲開有些簡陋的大門，裡麵走出來一個女人，身材不高，頭上紮著一塊灰藍色的布，臉頰上有些淚痕，臉頰瘦黃，眼窩深沉。 　　在看到醫工先生的時候，無神的雙眼有了一絲光彩。 　　“白醫工，你來了……你可算來了。我丈夫有救了。”她喃喃道。 　　“這位是……”女人看到劉嬋後顯然有些驚訝。 　　“哦，這位是我的助手。”醫工熱情的介紹道。 　　“進……請進……” 　　進入屋子中，劉嬋發現這裡的擺設比陳老頭家裡的還要小而破舊。院墻，房頂都有破洞，讓人覺得這家人活過上一年冬天簡直是奇跡。 　　她四處打量了一番，決定坐在臺階上比較好，因為醫工先生告訴她不要亂跑，看好藥材。 　　“嘿，你是城裡來的嗎？”一道清脆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讓劉嬋驚悚了一下。 　　劉嬋回頭發現並無人，轉過來才發現已經他坐到了旁邊。打量了一番，是個小男孩，有些黝黑，身上的舊白褂都顯得白了許多，比丫丫妮妮還要瘦，真就是一個人形竹竿。 　　“你是城裡來的嗎？問你呢。”見劉嬋未有回答，他又問。 　　“我以為是什麼惡鬼呢，嚇我一跳。原來是你這個小鬼。”劉嬋嗤笑道，她指的是男孩比她還矮的身高。 　　“我想長……可是皇帝老兒不讓我長。”男孩委屈的說。 　　“哦？皇帝老兒遠在天邊，難道還能跑到這按住你不讓你長？”劉嬋輕笑著道。 　　“不不，他不按我才不長。”男孩解釋道。 　　“為什麼？”劉嬋疑惑的問道。 　　“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從城裡來的，我再告訴你為什麼。”見勾起了劉嬋的興趣，男孩膽子大了一些甚至開始談起了條件。 　　“是，我是從城裡來的。”劉嬋坦誠的告訴了他。 　　“那你見過皇帝嗎？他用金鋤頭種地，還是銀鋤頭種地？”男孩問。 　　“我見過皇帝，但是你問過了，該我問你了。你為什麼不按就不長？”劉嬋理直氣壯的說。 　　“不，你先問答我的問題。皇帝長什麼樣？”男孩不甘示弱。 　　“不，你先……” 　　看到屋外兩個小孩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女人不由得笑了出來，這是她這幾天來第一次笑。 　　“這女娃娃是你從哪裡找到的？”她問道。 　　醫工先生一五一十的回答了她的問題，從劉嬋救人到抵押物什換醫藥費。女人聽完後，卻是嘆了口氣。 　　“這麼好的女娃娃不多見了。你要告訴她少做這種事，免得最後自顧不暇。” 　　“我覺得這才是人本來該有的樣子。”醫工先生說。 　　屋外的鬥嘴還在繼續，已經進行到最熱烈的階段。 　　“哼，不和你玩了，你這醜女。”男孩一甩手說道。 　　“醜女？我哪裡醜！”劉嬋難以置信，一臉氣憤。 　　“我爹說了，在那裡長肉的人都是醜女！越大越醜！”男孩說完做了一個嘔吐的姿勢。 　　“醜女氣死啦！”見到劉嬋生氣更是喊到。 　　氣的劉嬋差點喪失理智。她咬了咬白牙，一邊冷笑一邊走近，“哈，你不是想我按你嘛……看我今天把你按高點！” 　　“哼，你又不是皇帝。就你那手按我也沒用！”男孩躲過劉嬋的撲擊，不屑的說道。 　　“我就是，而且我告訴你，我種地用的鋤頭，是金的，不過是鎏金！” 　　聽著劉嬋的語氣不像是騙人的，而且回答的也確實和他了解的一致，男孩漸漸的有點信了。 　　“那你在皇宮裡都乾些什麼？種地嗎？”男孩天真又好奇的問道。 　　“種地？”劉嬋呆了一下，隨後趕忙搖了搖頭，“我隻有偶爾種一下地，大部分時間是在……遛鳥……” 　　劉嬋說出這話的時候臉有些發熱，因為這種事情說出去不單單讓人笑話，還會挨罵。 　　“遛鳥？我也喜歡鳥！”小男孩頓時露出歡喜的表情。 　　“我知道哪裡有鳥。”小男孩思索了一下說道，想要拉住她的手跑快點，找書苑 www.zhaｏshuｙｕａn.ｃom 但最終還是作罷。 　　“跟我來。”他說。 　　兩人來到不遠處的草地上，小男孩讓她在墻後麵等著，隨著幾聲鳥撲棱翅膀和撲擊的聲音，小男孩兩手抓著一隻粉胖鳥走了過來。 　　說來也奇怪，那粉鳥明明被抓了卻不思掙紮，縮著脖子，圓圓的眼睛瞪著，傻裡傻氣的。 　　“這是鵓鴣，有些脖子上有黑斑，但這隻沒有。有道是睍睆鵓鴣，載好其音。”小男孩搖頭晃腦的介紹道。 　　“是睍睆黃鳥，這是鳩。”劉嬋忍不住糾正道，她碰了一下，但是覺得這玩意比鸚鵡無趣，有點蠢蠢的。 　　“哈哈，沒想到皇上也遛鳥，趙家那個胖子天天嘲笑我！”小男孩得意的說道，臉上都有了一抹驕傲。 　　“胖子？這地方還有胖子？” 　　“對啊，吃的好肥的。還嘲笑我們家人餓肚子，餓死了。”男孩語氣漸漸的有些低沉，手也不自覺的鬆了，隨著鳥扇動翅膀逃起。 　　一陣風刮了起來，將地麵上的枯葉卷了起來吹向遠方，露出一塊塊小小的石碑。風吹起男孩的衣角，他的眸子一如既往平靜。 　　但劉嬋的心好像猛的被揪了一下，她感到了無盡的悲涼與哀戚。 　　“看，這是我的爺爺，這是我的奶奶……”小男孩像介紹朋友一樣，像劉嬋介紹著墓碑底下的人們。 　　劉嬋察覺到有些不對，想要阻止時卻發現男孩的臉越來越皺巴，越來越痛苦。 　　男孩笑了一下，卻最終哭了出來。他的眼睛濕潤了，哽咽的問道，“你為什麼不早來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