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帥莫急。” 顏公回過頭安撫了一下秦庭,隨後目光炯炯注視著王落淵:“都城守備森嚴,即便發生叛亂,又能有多少勝算,這些年來大梁雖然呈江河日下之勢,但百姓生活還算平康,皇室人心尚在,右相老謀深算,不可能看不出來,即便他權傾朝野,可貿然發動叛亂也隻有死路一條,能讓他在此刻如此瘋狂,必然另有隱情,你不可隱瞞,須得一一道來。” 王落淵點點頭,看了一眼小源,心裡計較了一下,便繼續說道:“起因在於內禦直。” “內禦直?!” 聽到這個,小源等一眾禦直心莫名被揪了起來。 “小源,接下來的話,你要認真聽著,但千萬不要有過激情緒,這是九卿副使特意叮囑的。”王落淵看著小源,臉上的神情無比凝重。 小源聞言顫了一下,濃濃的不安自心底湧起,但看著王落淵那張因為風餐露宿變得皸裂的臉,他閉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 再睜開,麵如平湖。 “好。” 王落淵深深看了一眼小源,道:“在你離開都城南下的時候,李...李緝指揮使便突發惡疾,短短一個月不到,便一病不起,等你又回到都城前往北境時,沒過多久,李緝指揮使便....走了。” 這話一出,滿堂震驚! 王落淵這話如晴天霹靂直接轟在了小源頭上,頓覺天旋地轉,一個踉蹌差點沒站住,嚇得小黍連忙攙扶著他,陸長風等人連忙上前。 “小源!” 強行讓心神穩定後,小源擺擺手,臉色蒼白:“我沒事” 隨後眼睛有些赤紅望著王落淵:“你先繼續說。” 王落淵有些擔憂地看了看小源,權衡再三還是繼續說下去。 將事情與眾人娓娓道來。 在李緝亡故沒多久,一直被葉老侯爺拘禁在家六道指揮使葉宜中忽然暴起,闖入皇城擊傷了駐守禁宮的五道指揮使第五破虜,在眾目睽睽下拔走了當年玄冰劍仙的佩劍。 隨後一人一劍殺進了東宮。 那一日,太子府上下血流成河,留守在太子府的幾名皇族大能被葉宜中一一擊殺。 等到宮中大能和內禦直趕到的時候,一眾奴仆官婢早已四散而逃,偌大的太子府隻剩下盤腿而坐的葉宜中和失魂落魄的太子。 隨後葉宜中被緝拿下放在鎮靈獄。 內禦直被下旨藏兵閉閣,所有禦直無旨意不得離開屬地,而接收大梁一切靈務的便是那新立的督武衛。 沒多久,右相忽然暴起發難,在朝堂上宣稱有證據證明太子與敵國勾結,下藥毒害大梁內禦直指揮使,而且為了斂財公然在大梁各地秘密興建天穹,豢養活屍,案南屍災、雲夢劇變也是太子手筆,而案南國二王子暴斃一事也是太子授意,意圖挑起兩國爭鬥,從而把控南疆,搶奪軍權。 在眾大臣的驚愕中,右相拿出了從太子府中搜出的證據,雖然荒謬,但證據樁樁件件羅列之後,邏輯居然被自洽了,連太子都無法辯駁。 麵對一言不發的官家,右相痛斥官家這些年來對朝堂不管不顧,以致於滿朝充斥著阿諛奉承之輩,坐看北境做大,坐看北境陷落,喪權辱國。 到最後,右相竟當著滿朝公卿讓官家廢太子,並且下詔退位,國朝另選國君。 滿堂皆驚。 “當天朝堂是如何收場,不得而知。”王落淵說道:“隻知道那日下朝之後,都城便變了天。” “先是英武軍突然集結,朝著皇城出發,然後中途便被趕來的神武軍截住,雙方一言不合便爆發了戰爭,都城亂成一片。” “就在此時,皇宮和相府幾乎同時發出了旨意和相令,命天下兵馬不必勤王,留守各地不得擅動,敢有擅動兵者,天下共擊之! 同時內禦直、督武衛、靈務司、鍛兵司、轉運司等一眾靈部不得參與其中,預閣閉閣,直至塵埃落定。” “我所知道的就這些,現在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現在情況到了什麼地步,我不清楚。”王落淵說完,全場陷入了沉默。 半晌,顏公像是被抽去了精氣一般,變得越發蒼老:“遍看歷朝歷代,也不曾有如此荒唐的亂事。” “大概,官家和右相都隻想把這次兵禍控製在都城以內吧。”王落淵低聲道。 “哼,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們真是有魄力。”陸長風哼道。 “右相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隻是這次發動的太突然,世人都有點看不懂罷了。”顏公潸然淚下:“權臣當道,沒想到先折的竟是我靈界驕子,李緝啊,老夫心疼啊。” 眾人聞言紛紛沉默,應寧寧和幾個女禦直更是落淚,雖然不是歸屬李緝的四道,但當年也曾和李緝相處過,在幾位指揮使之間,李緝確實是最親切和沒有距離感的一個指揮使了。 失聯多年,沒想到再次得到故人的消息,居然是這般讓人痛苦。 王落淵猶豫再三,從懷裡取出一份略顯褶皺的信封遞給了小源:“這是九卿副使讓我帶給你的信,她說,你看了就什麼都明白了。” 小源有些顫抖地接過信封,撕了三遍才撕掉一個封口,然後打開信紙,深吸了一口氣,娟秀的小字映入眼簾。 大帳內陷入一片寂靜。 良久,小源將信小心翼翼折了起來放入懷中,他站了起來,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我出去吹吹風,不用擔心我。” 說罷便掀開帷幕走了出去。 小黍擔心不已正要跟上去,卻被陸長風阻止了。 “讓他一個人靜靜吧。” “可哥哥現在的身體...” “不必擔心他,他可能並不是失去了靈力。”陸長風搖搖頭。 小黍聞言一臉詫異:“可....” “讓他去吧。”一直沉默的古人雲兩兄弟忽然也出聲,看著小源離開的方向,輕聲道:“也許,不是他弱了,而是他已經到了我們觸摸不到的境界。” 小黍一臉疑惑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頓時瞳孔放大。 隻見小源雖然離開了,但他經過的地方空間陣陣氤氳,隱隱有撕裂感。 陸長風隨後將長槍稍稍往前一伸,便聽見刺啦一聲,百煉鋼槍頭化作了碎末。 “讓他發泄一下吧,不然在這裡爆發,隻怕沒幾個人受得住他的怒火。”顏公搖搖頭。 而王落淵早已陷入呆滯。 才一段時間不見,小源的修為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麼?! 難怪九卿副使說一定要把消息帶給小源。 說不定,他能解決這個亂局! 小源並沒有走遠,隻是在兵寨門口站著,散去渾身靈力,任憑寒風呼呼撲打在臉上。 幾個臉蛋被風吹的紅撲撲的小娃好奇地躲在一旁盯著這個一直以來脾氣都很好的大哥哥。 終於一個紮著小羊角辮的女娃看風雪越來越大,終於忍不住了。 忽然,小源感覺大腿一緊,他低下頭,隻見一個身穿一件滿是補丁,胸前還封著一小塊甲片的小丫頭抱著他的大腿正仰著頭,烏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盯著他。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小源蹲了下來,道:“怎麼了?” “小源哥哥,風好大咱們回去吧,爹爹說刮風要進屋子的,不然穿再厚都會生病的,到時候頭暈乎乎的,還會吐,可難受了!” “你爹爹說得對。”小源認出了這個小女娃,之前在望北寨,她的父親死在了那次的活屍之災的戰鬥,後麵這小女娃便被寨子裡一對失去了自己兒女的寡婦收養了。 “不用擔心,哥哥很厲害,不會生病的。”小源柔了揉小女娃小腦瓜,便把目光放在遠方,不出聲了。 “你是不是不開心?”小丫頭脆生生問道。 “嗯,不開心。”小源答道:“哥哥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不在了。” “去哪裡了?” “很遠很遠的地方。” “和我爹爹一樣嗎?” “大概吧。” 小丫頭聞言,歪著腦袋眼睛轉了轉,忽然站起來,張開小短手將小源的腦袋抱在懷裡:“抱抱你,不要不開心,姨奶對丫丫說,如果想爹爹了,可以偷偷哭一哭,爹爹會知道的,但不能哭太久,爹爹會擔心丫丫的,而且哭完之後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長大,爹爹才會喜歡丫丫。” “所以如果你很想他,你也可以哭喔,但不要哭太久,大哥哥哭太久,會羞羞鼻。”丫丫說道,隨後腦子轉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如果有人笑你,丫丫就不跟他們玩了,” 小源怔住了,忽然,僵硬的身體變得柔軟,隨後輕輕伸出雙手環抱著這寒風中的一抹溫暖。 不遠處,小黍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