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不喜歡這種無趣的狗血橋段,因此他隻是讓鄧連三將這個所謂的虎三爺帶回縣衙,對其糾集的一眾地痞流氓並未處置。 主持正義、打黑除惡不是他現在應該乾的事。 “大人、哦不,大老爺饒命啊。” 那胡彪,也就是之前囂張的虎三爺人前也算是個江湖漢子,可眼下被抓進官府之後頓時就像被抽走脊梁骨一般,跪都跪不住,整個人趴在地上沖陸遠磕頭求饒。 人心似鐵非似鐵,官法如爐真如爐。 陸遠一頂圍攻知縣、意圖謀反的大帽子扣下來,便是胡彪不可承受的重量。 這可比殺頭更恐怖。 “行了,爬起來吧。” 陸遠施然落座,揮袍抬手:“帶你回衙門也不是為了定你罪、要你命,純粹是本官有些問題想要問你,若是答得好,本官便饒過你,若是回答的不好,那便杖責四十。” 肉眼可見,胡彪長鬆出一口氣,而鄧連三則是有些詫異的看了陸遠一眼。 那日魏崇信來報官時陸遠的態度可是萬分冷酷,鄧連三還以為胡彪死定了呢,沒想到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杖責四十,如此說來,這位知縣並不似表麵上那般不近人情。 “知縣大老爺但有所問,小人一定如實稟報,但有一句瞎話,便讓雷活劈了小人。” “你是城東本地人嗎?” “是。” “為什麼城東,那麼窮?” 胡彪想了半晌才吭哧出一句:“這個,大老爺,小人就是一介草民,為什麼窮小人實在不知。” “也是,那本官換個問題。”陸遠轉而問道:“你在城東靠什麼為生?” 胡彪不敢言語,還是陸遠跟上一句。 “照實說,本官就恕你無罪,這是本官的保證,做人要講信譽,本官希望你也別忘了自己的保證。” 胡彪便小心翼翼的說道:“小人是城東地痞,平日裡靠著開賭檔出千以及、以及向那些商戶收些、收些......” “就是保護費吧。” “保護費?” “意思就是商戶們給你錢,換來平安無事,不然你們這群地痞流氓就上人家店鋪鬧事不讓人家安生,於是這些商戶用錢買平安,這錢就叫做保護費。” “對對對。”胡彪連連點頭,隨即又擔心的看向陸遠,生怕後者翻臉要治自己的罪。 陸遠麵上並沒有什麼惱怒之色,仍舊是那平和的聲音發問:“你每天在城東能收多少錢?” “一般十幾兩銀子吧。” “那麼多?” “小人手底下養著六七十號潑皮,每人每天就算三十文錢,這十幾兩也不夠啊,小人真正生財的地,還是那幾個賭檔和娼寮。” 陸遠點頭,繼續問道:“那麼伱交保護費嗎?” “啊?” “你的賭檔和娼寮沒有衙差去收錢?” 胡彪趕忙諂笑著開口:“這當然有,小人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短衙門的錢不是,一天五百文,分文不少。” “嗬嗬。”陸遠笑著看向鄧連三:“聽到了吧鄧班頭,這地痞流氓向老百姓收保護費,咱們向地痞流氓收保護費,這麼說來咱們縣衙才是最大的流氓啊。” 鄧連三垂首不言。 三班衙役每個月收多少保護費他心裡當然清楚,因為這收上來的錢,鄧連三可是分一個大頭呢。 “你說你是城東的地痞頭頭,那城北呢?城北有沒有和你一樣的地痞頭頭。” 胡彪不假思索,一口就咬了出來:“當然有,馬大奎,他就在城北廝混。” “跟你乾一樣的營生?” “是。” 陸遠沉默下來,他現在明白城東和城北為什麼窮了。 老百姓一天能賺幾個錢,地痞流氓收保護費,官府這還要收人頭錢和擺攤、開門錢,每天交兩茬錢若是還能富,那就有鬼了。 “可是你們這樣做,不是涸澤而漁嗎?老百姓賺的錢都不夠被盤剝的,久而久之都關門不做買賣,甚至是舉家逃出城去,你們收的錢豈不是越來越少。” 胡彪跪在地上一拍大腿,倒是向陸遠訴說起委屈來了:“大老爺明鑒,可不說呢,幾年前小人一天還能收個三十來兩,到今天就隻能收個十幾兩,銳減了一大半啊。 商戶少了不說,連帶著小人名下賭檔和娼寮的收入也跟著銳減,小人都快養不活手底下那幾十張嘴了。” 陸遠氣笑了:“你個混球倒是還有委屈,似你們這般無休止的吸血盤剝,老百姓不跑才怪,城東城北怪不得越來越窮,不過本官納悶,既然城東和城北貧窮,你們為什麼不到城中和城南來呢。” 胡彪訕笑:“大老爺這不是笑話小人呢嗎,小人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城中和城南啊,這裡住著的都是縣裡的吏紳,這地界的賭檔和妓院都是吏紳老爺們家裡開的,而且這些位吏紳為了治安,可是讓衙門對俺們這種人好一頓整治,小人等前腳踏過去,後腳就要被抓進縣衙打板子,一來二去就沒人敢去了。” “那這些個吏紳老爺,怎麼對城東城北不那麼上心呢?” “總也得給小人們留口飯吃不是?再者說了,小人們是收老百姓那什麼、那個保護費不假,但小人們的賭檔、娼寮也沒少給衙門孝敬,若是縣城裡沒了小人這種地痞,衙門也少了營收,衙門總不能在娼寮門口擺個攤,向百姓收嫖資吧。” 陸遠頷首。 “是這個道理,所以說你們是商量好的,你們賺你們的,衙門收衙門的,和平共處了屬於是。” “對對對,和平共處和平共處。”胡彪一臉的諂笑,又對著陸遠叩首:“大老爺放心,您今日放過小人,小人也不是那不懂事的愣貨,知道縣老爺您初來乍到,小人雖然家底子薄,但也願拿出二百兩孝敬,給大老爺您接風。” “真大方啊。” 陸遠嗬嗬一笑,隨後板起臉來:“你的孝敬錢本官就不要了,但是本官得給你個差事,乾好了的話,你以前犯的事本官就既往不咎,還能給你在衙門裡謀份差事,可倘若辦不好,那便是秋決無闕!” 胡彪又趴下來了,一把鼻子一把淚的委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老爺前麵還說要恕小人無罪呢。” “本官說的是今日恕你無罪,沒說明日也恕你無罪。” 知縣耍無賴,哪裡是胡彪這種人能駁斥的。 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 胡彪縱是天大的委屈也隻好垂首,恭恭敬敬請示:“大老爺示下,小人赴湯蹈火也要做好。” “明天,明天你去找那個叫馬、馬什麼來著?” “馬大奎。” “嗯,你去找他,你們倆兩夥並一夥,做大做強,把這收保護費和開賭檔、開娼寮的買賣乾到城中和城南。” 胡彪傻了眼:“那可是要抓進衙門裡打板子的。” “誰抓?” “衙差啊。” 陸遠笑了,指向鄧連三:“這就是衙差的班頭,你問他抓不抓你。” 後者趕忙沖著陸遠作揖:“既然是縣尊讓做的事,卑職不敢置喙。” 胡彪迷糊起來。 “大老爺為何要讓小人乾這件事。” “讓你乾就乾,哪來那麼多問題?”陸遠挑眉瞪眼:“你不僅要乾,還要大張旗鼓的乾,動靜鬧的越大越好,最好跟那些個吏紳老爺們打起來,但是有一點,你不可把本官授意你這件事說出來,你要是敢說,本官就治你一個誣蔑縣尊的罪,先拔了你舌頭再砍你的腦袋,懂了嗎。” 胡彪嚇的趕忙捂住嘴,而後口齒不清的點頭應話。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了。” “滾吧。” 胡彪自地上爬起,剛欲跑離又聽一聲喝。 “從後門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