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用證據,尊重歷史(1 / 1)

首輔 煌煌華夏 5128 字 2024-03-17

“罪人真是眼拙,沒想到竟是二位大人。”   陰冷潮濕的監牢內,整個人被鎖鏈牢牢拴在刑架上的徐海此刻竟然還能笑的出來,而在這徐海麵前的便是陸遠和譚綸二人。   “本以為是兩位將軍,原來竟是文官,文官領軍殺敵,失敬失敬。”   陸遠手中拿著審訊所需的紙筆,聞言笑了一聲:“怎麼很詫異嗎?我大明士子文武雙全,擒你這種小毛賊還不是反掌之間。”   “大人說的對。”徐海麵帶諂笑:“小人就是一個小毛賊,所以還請兩位大人高抬貴手,小人願意出十萬兩銀子贖命。”   “咳咳咳咳!”譚綸驟然激烈的咳嗽起來,滿臉的錯愕與不可置信。   這徐海剛剛說多少銀子?   十萬兩!   譚綸想了一下自己的俸祿,這十萬兩銀子,自己大概要從秦始皇那時候開始當官才能賺到。   “真有錢啊。”陸遠也受了觸動,雖說他陸家是豪紳巨富,為了投入嚴黨的懷抱也花了幾十萬兩之巨,但那已經快要到散盡家財的地步,為的就是完成商賈之家到官宦門庭的轉換。   而現在,徐海這個倭酋輕描淡寫就是十萬兩,換言之還可以再多敲幾倍出來。   “一直耳聞你們這些海商無不是巨富,如今看來,傳言不虛。”   陸遠坐下身子,開口說道:“怪不得你如今有恃無恐,覺得隻要銀子多就能活命是嗎?”   徐海也敞亮竟然是直接應了下來。   “大人說的不錯,小人確實是這麼想的,小人賤命一條,您二位大人殺小人如殺雞屠狗,可最終無非是為了出一口氣,既然如此何不放小人一條生路,十萬兩銀子足夠兩位大人從此富足一生,若是嫌錢少,還可以再商量。   小人可以在此發誓,隻要兩位大人放小人一條生路,小人此生再不踏足大明一步,也絕不會再來犯邊。”   “嗬嗬。”陸遠失笑,隨後言道:“你既然說到了加錢,那好,加錢好,隻要你願意加錢,我們確實可以放了你。”   譚綸驚愕轉首,但還是忍住沒有發問。   此刻是他們倆共同審訊,此時質問陸遠,倒顯得內訌。   徐海雙眸一亮頓覺有了生路,立刻追問道:“大人想要多少錢?”   “兩萬萬兩,有嗎?”   陸遠吐出的數字讓徐海睜大了眼睛和嘴巴。   這是什麼鬼數字。   徐海當然不懂,這筆錢,是甲午海戰後,馬關條約清朝給日本的戰爭賠款,也使得日本靠著這筆賠款一躍成為亞洲頭號強國,奠定了三十多年後全麵侵華的戰爭基礎。   “怎麼?嚇到你了?”   陸遠盯著徐海:“看來你拿不出這筆贖命錢。”   “看來大人壓根沒有想讓小人活!”徐海從驚愕中回神,苦笑道:“如此龐大數目的銀子,怕是幾百條船都拉不完,小人雖是一介匪寇,但也知道,浙江一省不過賦稅幾百萬,而浙江又是大明最富的省,江南財稅占朝廷九成之巨,兩萬萬兩,怕是要抵上全國幾十年的國稅了。”   “喲,你知道的還不少,這些數字不是朝廷官員根本接觸不到,看來你們家還和官府打過交道。”   陸遠順著話說道:“讓我猜猜是誰,原臺州知府魯發忠?”   “不要和我提這個人!”徐海像是突然受了刺激一般低吼:“這個混蛋,無恥之徒!”   “無恥?魯發忠是我大明朝的官,你是賊,官抓賊天經地義,查抄你的臟產也是天經地義,何來無恥一說?”   徐海破口大罵道:“狗屁的天經地義,這些年老子給這魯發忠前前後後送了多少銀子,一直以來都是相安無事,可這個混蛋在年初竟然向我獅子大開口,說要借五十萬兩做生意。   狗屁的借,這就是索賄。   老子在海上漂了那麼多年,多少次死裡逃生才積累了不過幾十萬兩的家當,他竟然要一口吞了去,我當然不會同意,誰能想這魯發忠竟然如此卑劣無恥,趁著老子幾個月前來臺州做買賣竟直接派兵來抓,幸虧老子在臺州這麼些年,花了這麼多錢,養了那麼多人,這才提前收到風聲跑路,不然連命都折在了臺州。”   這話咋聽的那麼耳熟?   徐海、徐江。   感情伱們還是哥倆呢。   陸遠感覺自己的思維像是要跑偏,趕忙輕咳一聲拽了回來。   “你說魯發忠向你索賄五十萬兩是在年初?”   “正月十九日。”徐海記得清清楚楚,咬牙切齒:“我忘不了那一天。”   陸遠記下這個日子,隨後又問道:“你說你是幾個月前來臺州做生意的時候被魯發忠設伏抓的,和誰做生意?”   “一個南洋人,全名我不清楚,我給他取了個名字叫旺財,騙他說這名字在我大明是吉名,能發財。”   “也就是說,在魯發忠抓你之前,你經常在臺州和外夷做貿易,而且一直沒有事發。”   “他魯發忠和整個臺州衙門收了我那麼多錢,當然不會事發。”   徐海說道:“另外,臺州當地很多商人也和我做生意,甚至包括臺州的同知、那個遊擊將軍都和我們汪大掌櫃有生意上的往來,我叔父和汪大掌櫃是同鄉發小,這堂買賣也是汪大掌櫃和我叔父他們幾個人合夥乾的,自然不會難為我。”   陸遠麵不改色,一旁的譚綸卻是低罵了一句。   “一群屍位素餐、貪贓枉法的禽獸敗類!”   “所以,你這次興兵寇掠臺州是為了報仇,報魯發忠設伏抓你、查抄你臺州財產的仇,是嗎?”   “沒錯。”徐海昂著脖子,義正言辭的說道:“是他魯發忠不義在前,我這才興兵報仇,何錯之有?”   “放你娘的屁!”   陸遠臉色一肅,喝罵道:“你要是隻為了報仇,大可以去找那魯發忠一人,可是自你部登陸臺州以來,四處燒殺搶掠,殘害我大明百姓無數,這也叫報私仇?你擄掠民女,為的是賣往海外攫取銀財,這也叫報私仇?   不要為你的貪婪、殘暴、無恥、歹毒找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沒有。”徐海搖頭,一口否決道:“自我登岸之後,一直三令五申不可擾民、害民,那些事都是我手下人自作主張、不遵命令犯下的,與我無關。”   譚綸再也坐不住了,一拍桌子就站起身,指著徐海罵道:“你、你這個無恥小人,竟然還有臉推卸。”   陸遠伸手拉住譚綸,又問道:   “姑且算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你部下中有日本人、南洋人這總是事實吧,帶著外夷害我國人,徐海,你別忘了你也是大明人,此舉與漢奸何異?”   徐海依舊是一推二六五的抵賴:“漢奸的帽子小人可不敢戴,這些日本人、南洋人各自都有頭領,他們的頭領都是和汪大掌櫃合夥做生意的,因此雖在我部但一直不奉我令,我也管不住他們,所以我可不是漢奸。”   見徐海什麼都不承認,譚綸氣的就要動刑,又被陸遠拉住。   “今天就到這,子理兄咱們走。”   “走?還去哪?”   譚綸被拉出牢房,在牢房外沖著陸遠發起了脾氣,指著牢房說道:“對這種無恥下賤、數典忘祖的畜生還有什麼好說的,直接大刑伺候,而後千刀萬剮才是,你還要去哪?”   “去審日本人和這徐海的手下。”   譚綸氣樂了:“怎麼,你還打算按照辦案子那種方式來辦?他們是倭寇,是侵我國土、殺我子民的倭寇,哪怕是直接砍殺也是有功無過、也是為國為民的仁義之舉,我就不明白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陸遠堅定不移的說道:“我不是要辦案,但此次必須要鎖定證據,要靠證據釘死這個徐海,不是我迂腐,而是我要給後世留下一個歷史的交代。”   “你什麼意思?”   “倭寇侵我國土、害我子民,我和子理兄受朝廷之命領軍殺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是毫無質疑的一場偉大且正義的抗侵略戰爭,是衛國保家的一場戰爭,因此才更需要給後世留下關於這場戰爭的證據,證據的意義是證實這場抗侵略戰爭的真實性和朝廷維護國家主權、領土完整、百姓生命財產安全的神聖不容侵犯的法理性。   沒有證據,後世會曲解這場戰爭、這次倭亂,會讓有心人去歪解,將一場毫無爭議的抗侵略戰爭歪解成是因地方官府主官腐敗、朝廷海禁國策下導致的所謂海貿自由經濟思想與朝廷政策沖突所導致的鬥爭。   如果將不得已才進行的抗侵略戰爭歪解成必然發生的階級鬥爭,那麼,這才是對我大明眼下無辜死難的百姓、對歷史、對後世代代子孫最大的不負責任。”   譚綸怔住了,但隨後便是陷入沉默之中。   “如果我們今天不用證據釘死這個徐海,就這麼按照他是一個入侵的倭寇來處決,那臺州當地這些曾經和徐海做過生意的人會怎麼認為,他們會認為,這一場戰爭本可以避免,隻是因為魯發忠貪得無厭、索賄無度;是因為海禁國策和海商之間不可調和之矛盾所導致的一場必然沖突。   屆時人雲亦雲、口口相傳,幾百年後會傳成什麼樣子,這場戰爭的本質、那些在戰爭中無辜枉死的百姓就全部被塵封了,這一點,我們不能接受。”   陸遠堅定有力的說道。   “所以麵對徐海的狡辯,我們要做的就是擊碎他的狡辯,撕碎他的虛偽麵目,用證據釘死他,用證據,清清楚楚的定義這一次臺州之亂!用證據,尊重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