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青樓裡出來的時候,夜色已經深了,胡宗憲想著總該打道回府了吧,誰能想到陸遠扭頭帶著他們竟然又奔賭坊去了。 賭坊和青樓不一樣,再怎麼下三濫,青樓好歹和雅這個字還能沾點邊,賭坊跟雅可就完全沒一丁點關係了。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爛地。 爛地必出爛人。 所以去賭坊,陸遠就不能三個人一起去了,他讓趙學雍趕車先回了家,讓陸林帶著十幾個府中護衛跟著這才進的賭坊。 防患於未然。 南京城裡大大小小的賭坊有不少,陸遠幾人去的是秦淮河邊上這一家,規模很大,看著還算正規點,饒是如此裡麵也是烏煙瘴氣,那叫一個嘈雜混亂。 大大小小的賭桌開了不少,但是玩法卻是單調的幾種。 賭骰子、賭牌九、猜字花、捉單雙。 新奇嗎? 老掉牙了。 就算是這樣,入了前半夜,玩的人還是不少。 陸遠到這種地方就不可能親力親為上陣了,他隻是轉一圈看看就離開,心裡大致是有了個數。 “發現了什麼沒有。” “啊?” 兩人愣了一下,陸遠隻好點撥一句:“學雍,你是本地人,在這賭坊裡見到什麼熟人朋友沒?” “沒有啊。” 胡宗憲立馬就反應了過來:“堂官的意思是說,賭坊裡麵沒有官吏和一些有身份的人。” 人是圈子社交,你什麼身份就待在什麼圈子裡交什麼樣的朋友。 趙學雍是進士,家裡出身也好,他的朋友故交不會進賭坊。 連趙學雍這個正七品的官的層麵圈子裡的朋友都不屑進賭坊。 “任何有身份的人都不屑於進賭坊,為什麼,是因為他們不好賭嗎,錯了,是因為賭坊的檔次太低,太爛。” 陸遠坐在馬車裡透過車窗指著身邊經過的一個個賭坊說道。 “剛才轉了一圈,看到那些賭桌上的賭資嗎,都是碎角銀子甚至還有銅板,都是些什麼客人在這種地方玩,爛賭鬼、老百姓,這些人做著春秋大夢,指望賭博翻身發家,最後也隻能是家破人亡。 這種賭坊有存在的意義嗎,沒有,關停這種地方對那些平民百姓來說是好事,但有一點不可否認,賭博既然能榨乾老百姓的血,也一定能榨乾權貴的血。” 老胡恍然大悟:“您是說,咱們乾,就和乾青樓一樣,搞最新穎的,搞他們沒見過的,圈他們的銀子。” 陸遠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你說啥?誰乾?” “啊!下官醉酒失言,下官是說如果有人乾個新穎的出來,就能圈走很多錢。” 陸遠誒了一聲:“這就對了,咱們是什麼身份,進士,本官還是二甲翰林出身,這種事今天敢乾明天翰林就把本官的功名給除了。” “那這事,該找誰乾?” “那就不該是咱們考慮的事情了。”陸遠指了指自己的頭頂:“賭和嫖是下三濫的事,但越是下三濫的事越賺錢,你要是把整個江南這兩個行業壟斷掉,一年能賺多少銀子?” 老胡小趙倆齊刷刷吸口子涼氣:“估計得大幾百萬兩吧。” 陸遠當時就笑了:“幾百萬?一兩千萬都打不住,到時候海了去的銀子能活埋了咱們仨,所以,這塊大肉咱們吃不上,最多跟屁股後麵喝口湯,每年能分個百一二便不得了了。” 倆人也明白了陸遠的意思。 這個餿主意是陸遠想的,但這口肉陸遠鐵定是吃不上,吃肉的人是諾大的江南官僚集團。 摟銀子、玩女人的永遠還是那群高高在上的老爺們。 陸遠現在還不是老爺,但陸遠也不可能去做這群老爺們的白手套。 所以說,人還得這群老爺們來找,事有專人去做,汙水潑不到陸遠的身上。 “以前本官在淳安的時候,淳安當地的娼寮賭坊都是縣裡一些官吏自家開的,南京城全江南也一樣,那些個權貴有點閑錢就好投資開個這種下三濫的場所,目的就是為了圈錢。 秦淮河這沿街多少青樓賭坊,哪家沒有關係、哪家沒有衙門的背景? 你開我也開,大家為了一個好地段搶的頭破血流甚至結仇成怨,亂作一團,什麼事都沒有章程,讓本官說,這種場合就得統一管理、整體布局,哪條街開幾家青樓、幾家賭坊,甚至是每一個府、每一個縣都要有個定數,省的大家搶生意。 賺來的錢統一分賬,部院大臣們拿多少、侍郎拿多少、四品五品往下到芝麻小官拿多少都要有定數,一句話,人人有份,歌舞升平。” 陸遠攤開倆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說出來的話把老胡小趙嚇的頭皮發麻。 “從此之後,江南官僚綁成一家,誰想跳出去單乾,那就是出賣整個江南六省,人能容,天也容不下他!” 馬車緩緩停在了陸遠家門口,晃動讓胡趙二人驚醒,張張嘴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陸遠已經像是沒事人一樣彎腰走出馬車。 出離馬車這一刻,之前說的所有話全部隨風飄散,話陸遠沒說過,將來這事也不會是陸遠,甚至不會是胡宗憲、趙學雍去乾。 他們可都是朝廷命官,是自幼苦讀聖賢書的士林君子,怎麼可能去乾這麼骯臟的事情。 不要瞎說,不然誣陷朝廷命官,那可是要殺頭的。 “今日且先在本官府內偏房休息,明日一早,本官會交代你們如何去做,後麵的事便和你們再無關係,隻管安心看著便好。” “是。” 兩人已是全然不敢多嘴,這種事對他們而言完全是打破三觀,能接受就已經不容易了。 這一夜他們倆夠嗆是能睡踏實了,陸遠也一樣,一個人呆在書房裡,麵龐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中顯的如此陰翳。 自己是嚴黨的人,現在則忙著替江南官僚集團摟銀子。 雙重保險,總能過幾年安生日子了吧。 隻要能讓韓士英這群大老爺們替自己掩護個幾年,自己挾洋自重的計劃就能實現。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沒人想當芻狗,你們不願意,我,更不願意!” “便看吧,誰能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