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淵閣。 陸遠到這裡的時候發現六部九卿已經全部到了,趕忙作揖致歉。 “伯興來了,自己找個位置坐吧。”韓士英和顏悅色。 陸遠應了聲是,趕忙向通政使司的隨官要了把小圓凳,規規矩矩坐到了韓士英身後。 借著落座的功夫陸遠也看了一下堂內。 堂內一共擺了五對太師椅。 吏部尚書王學夔坐在左手第一位,麵對麵的位置空著。 左二便是戶部尚書韓士英,以下則照序坐。 工部尚書潘潢。 禮部尚書萬鏜。 兵部尚書韓邦奇。 刑部尚書傅炯。 大理寺卿郭鋆。 都察院右都禦史端廷赦(南京都察院自嘉靖六年後不設左都禦史,右都禦史掌都察院事。) 通政使司右通政鄭大同(南京通政使司不設通政使一職,右通政掌司事。) 除了這九人之外,隻有陸遠一個下官了。 二堂內很安靜,九人都在喝茶,通政司的隨官給陸遠也上了一杯茶。 點頭致謝,陸遠接了茶碗也精心等著。 雖然不知道大家在等什麼。 過了能有一刻鐘的功夫,一個人影閃了進來。 陸遠看了一眼,不認識,但麵容白皙、頷下無須,又穿著宮裡的賜服,可以知道是個太監。 “楊公公來了,快請坐。” 王學夔扶著椅子起身表示禮節,他一動,堂內原本安坐的所有人都抬起屁股。 楊公公? 隻能是南京鎮守太監楊金水了。 楊金水快步走到王學夔的身邊攙扶,嘴裡說道:“哎呦我的老大人,奴婢哪裡敢讓您等啊,快,您快先坐。” 待將王學夔扶回位置,楊金水又沖著堂內眾人道:“各位大人都快請安坐,折煞奴婢了。” 等眾人全都回了位置,楊金水看了一圈,發現和王學夔正對麵的位置空著,想來就是為自己留的,也沒再客氣,抖了抖袍子落下屁股。 開口:“各位大人今日請奴婢,定是有什麼事吧,需要奴婢做的盡管開口,奴婢一定盡力去辦。” 王學夔看了一眼末座的鄭大同,後者便言道。 “楊公公,三日前我們南京通政使司收到了北京通政使司轉送來的一道奏疏,沒有內閣的批閱、也沒有司禮監的朱批。” “誰的奏疏?” “浙直總督、兵部尚書張經的。” 鄭大同半轉身從自己身後的小案子上拿起一本疏走向楊金水,後者猶豫後接過,但並沒有急著看,而是看向王學夔。 “王大人,事關軍國大事的奏本,奴婢不敢看啊。” “沒有內閣的批閱,也沒有司禮監的朱批,這就算是一道淹本,看了無妨。” 楊金水這才動手去看,看完後麵色如常,放到手邊。 王學夔道:“楊公公,你說內閣和司禮監看了這道本後為什麼不批,轉送給咱們南京又是什麼意思啊。” “這個。”楊金水遲疑著,給出一個模糊的解釋:“會不會是想讓咱們這先議一議?” “議什麼?” “當然是議張大人的這道本了。”楊金水笑道:“張大人在前線仗打的卓有成效,斬級不斷,隻是最近有些辛苦的地方,奏本裡不都寫明了嗎。” 韓士英於是笑道:“既然都寫明了,那還有什麼好議的啊。” 楊金水有些尷尬,便遮了一句:“奴婢就是一個宦官,宦官不得乾政是祖訓,這麼大的事,您各位大人就不要難為奴婢了。” “那這樣說,我們就將這道本再原封不動送回北京吧。” 萬鏜提議道:“畢竟是道淹本,內閣和司禮監都不批,咱們亂議,反倒是逾矩了。” “有道理。” “萬部堂這話說的對。” “國家大事在皇上、在內閣諸位閣老,咱們做臣屬的,不能亂來。” 堂內一眾議論附和聲,也讓楊金水臉色越加尷尬。 於是他看向王學夔說道:“王大人,您喊奴婢來,就是為了這事嗎?” “不然呢。” 王學夔歲數大,說話聲音也小,好在陸遠坐在韓士英身後離著近,不然怕是都聽不清楚。 隻聽王學夔說道。 “楊公公您是咱南京的鎮守太監,這道本來的莫名其妙,又沒有司禮監的朱批,老夫幾人實在是揣摩不透上意,所以才勞楊公公的大駕,想聽聽您的意見,您不說,那我們這些人隻能將本原封不動送回北京了。” 楊金水被噎住,端著茶好片刻後才喝下一口,呼出氣。 “既然各位大人都想聽奴婢的拙見,那奴婢就鬥膽說兩句。 張大人這道本寫的很清楚,仗現在打的很順利,剿滅汪逆也隻是在反掌之間,隻是如今軍費漸已乾涸,故上疏朝廷請撥軍費,而朝廷近兩年來的財政情況各位大人心裡也都清楚,實在是拿不出錢來。 皇上是君父,肩膀上擔著天地萬方、億兆百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已經是節衣縮食、殫精竭慮,這個時候讓這道本送到皇上麵前,豈不是讓皇上更加焦心。 君憂臣辱,內閣這是希望各位大人能體諒皇上的難處,替皇上、替社稷排憂解難啊。” “原來是這個意思。”潘潢恍然大悟道:“看看人家楊公公,到底是比咱們高明,咱們幾個人湊在一起研究了三天都沒明白,楊公公一句話就道破了。” “是啊是啊,還是楊公公高明。” “才疏學淺,真是慚愧。” 坐在韓士英身後的陸遠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楊金水的臉抽了好幾下才忍住怒氣,恢復平靜。 他繼續說道:“幾位大人既然知道了,那就議一議?” “誒~” 韓士英拖著腔調抬手:“楊公公,知道什麼意思歸知道,議的事,要容緩。” “前線軍情緊急,如何得緩?”楊金水急道。 韓士英詫異道:“既然是軍情緊急,皇上大可以明發聖旨讓我們去為張部堂籌措軍費,我等為臣子者自當竭力去辦,沒必要這樣兜圈子吧。 更何況,剛才您也說了,這道本皇上還沒有看過,既然皇上沒看過,聖意到底如何,是您剛才兩句話能闡明的嗎?” 楊金水說道:“奴婢剛才說了,皇上他老人家這兩年為了江山社稷已是殫精竭慮,這個時候,你們為什麼還要苦苦逼著皇上不放呢,明知道北京沒銀子給張經,這道本皇上看不看的又有什麼意義。 難道說讓你們幫皇上排憂解難就那麼難嗎!” 快看,他急眼了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