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百官懾於嘉靖狠毒淫威而不敢言語之時,一名小太監快步從偏殿跑了進來,一看這局麵,嚇的腿軟也是不敢再走。 黃錦走過去低聲責罵。 “出了什麼事,快說。” 小太監這才顫巍巍開口。 “老祖宗,南京、南京浙直總督衙門來的消息,說、說。” “說啊!” “說八月初一,浙直總督張經於雙嶼島苦戰不下,率部退回浙江休整,倭寇賊勢復起,媾和佛朗機夷為先鋒於八月初十攻破漳州,殺害我守城士卒、民狀七百餘人後遁去。” 黃錦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北邊的敵人才剛剛擊退,南邊的倭寇竟然已經登岸了? 真是要天亡我大明朝嗎? 嘉靖一直都在用餘光留意著黃錦,見後者變顏變色,也知道肯定又是壞事,嘆氣道。 “黃錦。” “奴婢在。” “又出了什麼壞事一道說了吧。” 黃錦本打算趴在嘉靖的耳邊低語,被後者叱嗬。 “直接說!” “是。” 黃錦立刻站直身子,將剛剛收到的情報宣布於眾,頓時引起一片嘩然。 嘉靖扶著龍椅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 倭寇登岸了? “朕前後給了張經幾百萬兩軍費,幾百萬兩啊!” 嘉靖怒火攻心,驟然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嚇的黃錦趕忙以手撫背。 “天下臣子數十萬,難道就沒有一人能為朕,分憂的嗎。” 嘉靖掃過百官,隻覺得一陣心寒。 都是廢物,廢物! 正自感傷,又是一名通政使司的小官跑到了殿門外跪下。 “臣通政使司左參議孫思澄轉奏南京戶部右侍郎陸遠四百裡加急奏本。” 嘉靖現在無心派人拿來觀看,命令孫思澄讀出來。 “......所謂君憂臣辱,臣於南京,每每思及皇上憂勞國事,隻覺五臟俱焚、幾欲羞辱而死。國家艱難,北有韃虜侵我疆野、南有倭寇蠆尾興妖,隻恨臣一介文弱,不能上陣殺敵,是故竭盡戶部侍郎事,今向皇上、內閣籌資國家用度,計白銀二百萬兩、糧三百萬石、棉衣三十萬件、布三十萬匹。十日內必可入京!” 這道奏本讀完,百官齊刷刷呆住。 嚴嵩驚愕之餘下意識看向張治。 後者眨了眨眼。 二百萬兩白銀、三百萬石糧食,南京那邊這是把家底子都掏給嘉靖了? 不對啊,要是掏的家底子,那、那怎麼會署陸遠的名,南京九卿總不會把家底子掏乾凈來推陸遠上位吧? 嚴嵩一看張治如此,也知道後者估計也不清楚其中緣由,可很快心頭一緊,忙扭頭看向嘉靖。 隻見此刻的嘉靖雙目紅潤,感動的幾欲淚崩。 國難見忠臣啊。 一見嘉靖這番姿態,嚴嵩心中就直呼不好,可現在哪有他說話的資格,嘉靖已經開了口。 “好!好!好!陸遠陸伯興,國之忠臣,朝之肱骨,如此時機送上這筆錢糧,可算是解了今年河北百萬黎庶缺衣少糧的倒懸之危,如此奇功,朕當嘉賞,諸卿覺得如何?” 張治頓時一步跨出。 “國有明君乃有忠賢,皇上英明,臣附議。” 徐階緊隨其後。 “臣附議。” 自二人之後,朝堂之上半數官員齊聲附議。 嘉靖有些不滿的掃了嚴嵩一眼。 後者忙出列。 “臣附議。” 他這一動,嚴黨上下無不跟隨,嚴世藩也隻能跟著不情不願喊出附議來。 “既然諸卿皆同意,可議議如何嘉賞其功?” 嚴嵩這時候搶在最前麵:“皇上,陸侍郎忠心體國、又是能臣乾吏,好生培養將來必可為我朝棟梁之才,隻可惜當年外放做了知縣沾了濁氣,臣舉薦其為翰林院學士掌院事。 一來可以替朝廷在翰林院內多多培養些後生,二來也可以在翰林院內多多沉澱幾年,洗一洗身上的濁氣。” 這手安排不可謂不巧妙,但張治哪可能會同意,當即言道。 “臣不同意嚴閣老的意見,眼下國家正值艱難,河北要重建、邊鎮要組軍,南麵的倭寇之禍又愈演愈烈,國家各項用度正是緊張之時,陸遠久在戶部,精於錢糧籌措調度,臣舉薦其留任南京。” 嚴嵩不滿道:“留任南京?張閣老,陸遠這次立了功勞,皇上已經恩旨提拔,留在南京哪有可以提拔的位置。” “臣舉薦陸遠擔任南京戶部尚書!” 眾皆嘩然。 嚴嵩更是大為不滿:“張閣老胡鬧!皇上前幾個月剛剛下過聖旨,將南京戶部尚書韓士英與戶部尚書張潤互調,因為俺答寇邊之故,時至今日還未來得及成行赴任,你舉薦他來做南京戶部尚書,是打算頂掉哪一人的位置?” 張文憲亦出列反對:“皇上,那陸遠年不過三十,如此稚嫩年輕,豈可做一部尚書?臣亦覺不可行。” 嚴黨一眾大佬紛紛出班反對。 鄢懋卿更是言道:“皇上,幾個月前都察院就曾收到過對南京的彈劾,言南京有一醃臢之處名為萬芳園,其內烏煙瘴氣、道德敗壞,雖經查與南京諸大臣並無關係,但似乎與這陸遠有些關聯,事情在沒有查清楚之前,臣覺得讓陸遠出任尚書高位,恐有傷士林之心。” 麵對嚴黨的合詞反對,張治不為所動,堅持道。 “臣隻知為皇上、為朝廷舉薦賢才,年紀閱歷非臣所在乎,昔當年太祖皇帝起於寒微,所用賢臣良將,又有哪一個是進士功名、哪一個是六部九卿,仍可為宰輔、為元帥,開了我大明基業。 後有成祖所用三楊,亦是大膽起任輔贊之臣、坦以國事委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鄭和內監出身,卻有下西洋、服遠夷之豐偉,正是成祖爺胸襟萬裡之度,才有永樂盛世、萬邦來朝。 今聖上亦受命於國家艱難之際,英姿果毅不遜太祖成祖,振奮國家正需向祖宗效法,不拘一格降人才。” 眼見張治把太祖成祖都給搬了出來,嚴嵩徹底沒法駁斥了。 駁張治就是駁太祖、成祖,就是否定嘉靖的老祖宗。 這要是往大了說,你嚴嵩是在質疑當年的大禮議?繼而否定嘉靖皇帝的正統性? 隻在此時連嚴嵩都不敢駁斥,百官更無人能言語。 嘉靖也能看出張治這是要力推陸遠上位,不過能從張治的口中說出自己比肩太祖、成祖這種馬屁話,嘉靖還是很高興的。 “張閣老,陸遠確有其功,但年輕也是事實,隻因此便擢為尚書,難以服眾,縱然強為對其也無好處,不若如此,改任南京戶部左侍郎駱顒為南京工部左侍郎,陸遠為南京戶部左侍郎。” “皇上思慮周全,臣敬服。” 一步到位不現實,但是往前挪一個順位還是可以的。 至於嚴嵩說的將陸遠調入翰林院的事,嘉靖自己都不可能同意。 現在國家到處缺錢缺的要死,嘉靖還指望陸遠給他變銀子呢。 若是能從江南源源不斷的拿到銀子? 嘉靖瞟過嚴嵩一眼。 沒有誰是不可以換的! 你嚴嵩會搞錢,可現在卻冒出來一個比你更會搞錢的。 至於說這銀子從哪裡變出來的。 誰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