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耐心等待程夫人熟睡後,撚腳撚手退出房間去往蘇八娘臥房。 蘇八娘依舊不曾醒轉,蘇轍趴在床沿上也已睡著。蘇軾輕聲喚醒蘇轍後,讓其回房休息,自己留下獨自守夜。蘇軾靜坐床邊,各種思緒發散開去,幾乎整晚失眠。 隨著夜色漸漸退去,蒙蒙亮的天空開始呈現出一種昏暗的藍色,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亮。 此時蘇軾的腦子如同變成了一團漿糊,原本清晰的思緒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仿佛都被粘在了一起。蘇軾上半身趴在床邊,已被無窮睡意籠罩,將睡未睡之際,好似自己的手臂被什麼東西觸動了一下,接著又明確感到再次被觸碰。蘇軾瞬間驚醒,入眼就見蘇八娘終於睜開雙眼醒轉過來,正艱難地抬起右手嘗試碰喚蘇軾。 “姐姐,你終於醒啦!”蘇軾激動得喜極而泣,都快一整天了,蘇八娘終於蘇醒過來。 蘇軾趕忙將旁邊梳妝臺上還在用開水溫熱的郎中開出的藥湯一點點灌給蘇八娘喝下。 良久,蘇八娘終於緩過一口氣來,勉強能夠開口說話。 “弟弟,我要見二餅小和尚,你現在去中巖寺尋他過來。”蘇八娘麵色依舊蒼白如雪,話語如同一片枯萎的樹葉,乾澀而虛弱,完全失去了往昔的生氣。 蘇軾內心一顫,蘇八娘果然並未真正放下二餅小和尚。在如今的狀況下,蘇軾肯定不會拂逆蘇八娘的心意,隻是擔心地說:“姐姐,你現在身體有恙,先好好休養。你放心,等你痊愈了,我肯定會叫二餅小和尚過來看望你。”說著,蘇軾的情緒再次激憤起來,“這個程之才真不是個東西,道貌岸然,狼心狗肺,枉我們蘇家還把你托付給他……” “弟弟。”蘇八娘打斷蘇軾,“咳咳”兩聲竟然咳出鮮血。 “姐姐!你別說話了,先好好休息,一切以後再說。”蘇軾見蘇八娘咳血,頓時大驚失色,緊忙阻止蘇八娘再耗神言語。 “弟弟,沒有時間了,先容我把話說完。”蘇八娘自顧地掙紮著繼續說道,“這次的事情跟程之才沒有關係。我產後染疾,是命婦程氏不讓醫治。後來還是程之才趁命婦程氏和程浚一同外出的時候,將實情告知程伯,讓程伯私下第一時間轉告阿娘。借此時機,爹娘才能去程府將我和孩子接回娘家。此次事件,程之才也並未參與,他沒有隨程府眾人前來蘇家。孩子雖然被程府奪去,但我並不太過擔心,畢竟是程家的骨肉兒郎,程府會善待之。好了弟弟,不說程府了。身體自知,我真的等不起了,你現在就去中巖寺找二餅小和尚過來,我有重要的事情囑咐。” “姐姐,你肯定會好起來的,千萬別多想,先好身休養……”蘇軾聽見蘇八娘再次說自己時日無多,愈發惶恐不安。 “子瞻!咳咳!咳咳咳!……”蘇八娘見蘇軾此時竟還拖泥帶水,五內如焚,強行打斷,止不住地急咳起來。 “好!好!好!”蘇軾此時早已六神無主,話語已帶哭腔,“你別再說話了!我去,我現在就去!” 天已破曉,剛剛被陽光輕輕撩開一角的雲層卻突兀地烏暗下起雨來。四川的雨,原本有一種特別美。細密的雨絲,如煙如霧,纏綿飄渺,山河秀麗。但是對於已經跨馬急馳的蘇軾而言,卻是風雨淒淒,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