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3教論道(1 / 1)

段思廉沒有繼續打趣蘇軾,正色說道:“我大理國以佛立國,以儒治國。大理和大宋一樣,尊奉孔子,誦讀佛經。大理佛教僧徒眾多,佛教的三大體係在大理都有存在,且兼容並蓄,共同發展。大理以大宋為榜樣,盡力向其靠攏,力爭縮小差距。大理大力推行漢地文化,特別是漢地儒家文化。甚至在漢文化的影響下,大理產生了自己的文字‘僰文’。大理的文學成就斐然,文學作品文字優美,用語工麗,用典若化,反映了高超的漢語駕馭能力,與大宋毫無差別。大理將儒家的教條與佛教的道義融而為一,儒生無不崇奉佛法,師僧也都誦讀儒書。蘇先生,如此大理國,比之大宋國如何?”   蘇軾是朱姓老尼以了卻因果用來關照之人,段思廉必定另眼相看。此番發問,既有傲然之心,又有考校之意。   蘇軾沉吟半晌,深思熟慮後拱手一拜,紫瞳燁燁生輝,意氣風發昂首說道:“縱觀先賢學術發展歷程,大體可以分為先秦子學、兩漢經學、魏晉玄學、隋唐佛學。先秦子學,即諸子之學,指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的學術思想;兩漢經學,主要指漢朝《詩》、《書》、《禮》、《易》、《樂》、《春秋》六經;魏晉玄學,把《老子》、《莊子》、《周易》稱作三玄,是魏晉時期出現的一種崇尚老莊的思潮;隋唐佛學,是漢傳佛教史上引人注目的文化現象,形成了佛學理論和宗教行為兩方麵的交融,此時佛學已基本擺脫儒學、道學影響,自立門戶。”   蘇軾開篇話語一出,就已強烈震撼了段思廉的心神。   段思廉此刻已將蘇軾當成平輩之人看之,摒棄考校小輩的心態,真心誠意地說:“《論語》有雲,‘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蘇先生請繼續。”   蘇軾神采奕奕地繼續說道:“這些學術思想的出現,無一不是社會發展的產物。如今已是大宋朝,經濟發展繁榮,百姓安居樂業。學術思想必然與時俱進。儒,指的是儒家,是孔子開創的學派,也稱‘儒教’,曾長期作為中原官方意識形態存在,居於主流思想體係地位;釋,是釋迦牟尼佛喬達摩·悉達多創立的佛教,也稱‘釋教’;道,指的是道教,是產生於中原的傳統宗教,是把古代的神仙思想、道家學說、鬼神祭祀以及占卜、讖緯、符籙、禁咒等綜合起來的產物。先賢以‘三教’統稱儒釋道。儒家的主要功能是‘治世’,它是一種治理國家的意識形態,確立了歷朝歷代傳統社會的禮儀規範與典章製度;道教的功能主要是‘治身’,長生不老的神仙生活,人們素來心向往之;佛教的功能主要是‘治心’,在消除煩惱的心性修養方麵,有著明顯的優勢。特別是佛教禪宗的‘明心見性’、華嚴宗的‘理事無礙’、天臺宗的‘止觀雙修’等,成了大宋儒學發展的重要源頭。佛道兩教,在配合實踐儒家的倫理規範。尤其是佛教,在民間社會還承擔了許多慈善救濟的實際功能。以佛修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三教雖異,善歸一揆。”   “嘶”段思廉倒吸一口涼氣,對待蘇軾的態度已然從平輩變得恭敬起來。   蘇軾沒有在意段思廉心態轉化,意氣飛揚地自顧說道:“隨著從唐代末期到宋朝的社會變遷,魏晉玄學和隋唐佛學在本體論、心性論等方麵對儒學形成的根本挑戰,以及宋朝士大夫立誌重建已被五代十國崩壞的社會價值體係,大宋士風的振勵和道德價值的重建是大宋儒學得以復興的基礎,三教合流之大勢在大宋朝已經開始逐步成型。融合儒釋道三教三位一體的思想體係,其主要研討的內容為義理、性命之學,是儒家哲學的一種特殊形式。從宋朝儒家的角度來看,漢代以來,作為中原本土主流思想的儒學的發展出現了某種中斷,宋代新儒學是先秦儒家道德學說的復興,同時也是中原本土主流價值的復興。我稱其為‘宋代理學’!”   “轟隆隆!”段思廉聞聽“宋代理學”四字,靈魂深處如被天雷轟擊,魂破天驚。   段思廉竟然對蘇軾執弟子禮,沉聲恭敬說道:“還請先生教我。”   蘇軾當仁不讓,點頭續說:“宋代理學思想以‘理’為萬事萬物的本源,又稱為天理,承認事物的發展變化,認為這是理的神秘力量所至,堅持天人相與的命題。在認識論上比較重視精致的先驗論認識論,以格物致知為基本命題概念,講求窮理。陛下剛才說了,大理國是以佛立國,以儒治國。大理國家無貧富,皆有佛堂,人不以老壯,手不釋數珠。儒生無不崇奉佛法,師僧也都誦讀儒書,有所謂‘釋儒’,而且任用師僧為官,師僧可以通過科舉考試取得政治地位,其實叫‘儒釋’更加貼切實際。佛教在大理國的發展過程中,王室皈依、僧官製度、廣泛信眾、僧職世襲、文學佛教化、民俗佛教化等都成為佛教文化在大理國的重要表現形式。大理國,上至國君,下至庶民,均以出家為榮。舉國崇僧敬佛,國中大事均有高僧參與決策。在百姓的思想觀念中,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國家的災祥禍福,都與當朝的帝王有關,與當朝帝王前世今身所作所為有著因果關係。國家一旦出現某種災禍的征兆,便是帝王孽障纏身,隻有出家,才能消災免難。大理國,與其說是‘以佛立國,以儒治國’,不如說是‘以佛立國,以佛治國’。”   段思廉聽到此處,有些不明就裡,求教問道:“先生,我大理國以儒治國,外儒而內佛,跟以佛治國無甚區別。莫非不可取嗎?”   蘇軾從容不迫地諄諄善誘道:“陛下,可取。正是因為大理國秉承‘以佛治國’的思想,以佛家的學說來化解各種社會階層矛盾,包括政治權力之爭,協調各種關係。因而在大理國延續年間沒有發生過什麼大的戰爭、動亂或宮廷殺戮之類血腥的事件。佛教在大理國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麵都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對於大理國的社會發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可以說,佛教對大理國社會形態、經濟文化的交流與交融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促進了大理國的繁榮發展。如果把時間跨度放到幾十上百年來看,‘以佛治國’確是兼善天下。但如果把時間跨度放到百年以上來看,‘以佛治國’的弊端將充分暴露顯現,喪失革新進取之心、百業凋敝經濟倒退、軍力疲弱地方割據等都是可以預見的。那時,如果再有外敵入侵,屆時大理國就不是改朝換代這麼簡單了,而是會有亡國滅種之危!”   段思廉聽到此處已是不寒而栗,後背衣衫亦被冷汗浸濕。再看蘇軾時,頓覺其身影異常高大,竟有遮天蔽日之感,深深一拜,情真意切地說:“多謝先生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