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灰色的雲慢慢飄到了一邊,透出了時明時暗的月光,清冷的河風徐徐刮過,順著河流看向遠方,黑蒙蒙陰森森的令人覺得深不可測,月亮害羞一樣又躲進了雲朵裡。 薩達姆不解的說道:“這裡又沒有人家,沒有渡口皮筏,強巴跟阿不都是飛過森格藏布河麵的?這有可能嗎?” 拉希姆伸手指著河麵,他用肯定的語氣對薩達姆說道:“你蹲下身子,仔細的看一看,這裡河麵寬廣,水勢平緩,河道漸淺,在河心還形成一個沙洲,一人一騎配合好,完全可以浮水過去。” 才旦卓瑪湊了過來,蹲下身子在河水裡洗手,她看了河麵一眼,轉頭說道:“強巴和阿不都他們說過自己是山區長大的,都不識水性,他們肯定是騎馬浮水過去的。” 紮西熱丹沖著才旦卓瑪調侃道:“才旦卓瑪,你吃飽了嗎?餓著肚子是抓不住強巴的,報不了仇的。” “不用你管我,你還是操心拉希姆執掌和薩達姆管事吃沒吃吧?”才旦卓瑪用下巴努了努拉希姆和薩達姆。 拉希姆跟薩達姆兩人嘴裡連聲應道:“好、好、好,就來吃了,就來吃了!” 看到拉希姆跟薩達姆都坐下吃東西了,才旦卓瑪嘆了一口氣,低頭說道:“你們要是早一天進馬場就好啦,抓住了強巴,我就不會挨打了。” 次仁旺傑“嘿嘿”的笑出了聲,“你太善良了,挨了打才長記性。” 薩達姆盯了河麵一眼,說道:“你快吃東西吧,馬上又要出發過河了。” 才旦卓瑪吃著糌粑沒有吱聲。 紮西熱丹拿起青稞酒走了過來,打趣的對才旦卓瑪說道:“才旦卓瑪喝一口青稞酒吧,要是掉進了河裡,抗冷抗凍。” “你才會掉進河裡呢,凍得你象坨大冰塊一樣。”才旦卓瑪樂嗬嗬的回敬道。 “你?不識抬舉。”紮西熱丹一時說不出話來。 次仁旺傑見是自己的人冒犯了紮西熱丹,馬上打圓場說道:“紮西熱丹,你別喝完了,給拉希姆大人和薩達姆大人留一點。” 薩達姆馬上搭腔說道:“我們不喝,你們多喝一點吧。” 此時,月亮又悄悄的走出了雲朵的遮擋,灰色的天空下又有了一層淺淺的銀光,月光下的沙洲仿佛離岸邊更近了一些,就連河對岸的景物也朦朦朧朧的錯落有致。 趁著月光,眾人開始騎馬過河。剛渡過來一會,又要浮水回去,一折騰,眾人心裡就煩,加之下半夜氣溫驟降,不少人凍得直哆嗦,有人開始低聲的罵娘,好象能夠幫助驅散寒冷一樣。 拉希姆和薩達姆故意落在後麵壓陣,最後也過了河。 來到了河對岸,拉希姆和薩達姆此時走在大隊前麵,心裡一直在琢磨這樣會不會錯?好在有個獵戶出身的斥候經驗老道,一直在大隊前麵打頭陣,跑出一段後,就回來報告說路上發現了新鮮的馬蹄印痕。 拉希姆得知自己的猜測是對的,浮起的心才慢慢沉了下去。跟著馬蹄印一路向西南方向而去,然後再折向正南方,沒有進列城,而是遠遠的繞過去,往王後莊園那邊走去。 而此時此刻,強巴跟阿不都還不知道自己又成了槍口下的獵物。 薩達姆在馬上提議道:“執掌大人,我們為何不派一快馬,去列城報告國王,請求在王後莊園外圍設伏,而我們則跟在後麵,陪著他們繞圈子,等他們進莊園之前拿下。” 拉希姆沒有立即回應,他透過夜色看著薩達姆,沒有把心裡的意圖和盤托出。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和薩達姆說的那樣,一舉拿下強巴和阿不都,可他不願意那樣乾。 拉希姆想得更遠,他深知自己跟納西布·阿裡的榮華富貴完全捆綁在貝姆堅的身上,他們都是一樣的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他必須尋找機會幫助貝姆堅出人頭地,貝姆堅的大好前程確定了,他拉希姆才能夠出人頭地。 今天是一決高下的事情,他不敢輕言,那怕薩達姆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也不敢說出心裡的打算。他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借力打力,把刺客和王後包圍起來,讓國王親自將他們一鍋端了。 所以,他信心十足的對薩達姆說道:“你放心吧,過河後,在返回之前,我已經派了兩名斥候回列城,讓他們報告這邊發生的情況。” “我怎麼沒有看見?”薩達姆略感詫異。 “嘿嘿!”拉希姆輕鬆一笑,說道:“還在河邊等你討乾糧回來前,我命令他們乘船返回對岸了。” 薩達姆還是疑惑不解,問道:“當時,你不是舉棋不定嗎?怎麼就明確派斥候回列城,報告國王派兵。” “嘿嘿,你有所不知。”拉希姆輕輕的抽打著坐騎,說道:“我當時就有了兩手準備,無論我們往那一個方向去追,都必須有一彪人馬監視王後,讓她不能輕舉妄動,避免她派人幫助強巴和阿不都逃跑,否則,我們將徒勞無功。” 其實,拉希姆更害怕的事情是另一樁,擔心王後的人在逃跑的路上埋伏。雖然遇到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得不防,起碼也應該有個準備,所以,拉希姆一路之上,一直是派出兩撥斥候打頭陣的。 薩達姆忽然提出個人的猜測,說道:“如果他們不進莊園,而是繞一圈再回馬場,我們該怎麼辦?” “這種可能性還是有的?”拉希姆聞言,眼中閃出一股憂慮的神色,疑惑不解的說道:“你這麼一說,那我有一點不明白了,為什麼他們要繞那麼大一圈返回列城馬場?” 薩達姆謹慎的說道:“我隻是猜測而已,我問過才旦卓瑪,她在路上跟我們的斥候說過話,會不會就驚動了強巴?強巴為了甩掉斥候,所以故意公開離開馬場,而後再悄悄潛入。” “有道理!”拉希姆連忙點頭說道,“不過,這一路恰好繞到了王後莊園,不進莊園覲見王後,這樣的奴才世上會有嗎?” “這個恐怕很少有。”薩達姆說道。 拉希姆不假思索的說道:“很簡單,奴才離不開主子,他們一定會進王後莊園,而且會把馬場裡搜羅到的情報報告王後。” 薩達姆忽然醒悟,他不敢直視拉希姆,壓低嗓音輕聲問道:“執掌大人,你意欲利用國王的憤怒,製約王後的跋扈,幫助貝姆堅阿姐進階正位。” “你真聰明,一猜就能猜到我的心裡去,沒錯,我就是要利用國王的憤怒製約王後的跋扈。”拉希姆不無得意的說道。 “要是今天國王不樂意出宮呢?”薩達姆揶揄言道。 拉希姆自信的說道:“其實這件事很簡單,讓國王知道刺客藏在王後莊園就行。” “執掌大人,別忘了,那些刺客為了保全王後,肯定會自殺盡忠,隻要他們一死,王後完全可以說自己是莊園遇刺,是受害人。”薩達姆小心翼翼的說道。 拉希姆微笑一下,說道:“你這樣說,確實很難,但國王是一個有頭腦的人,刺客不可能既刺殺他的心上人,又刺殺跟他的心上人不共戴天的人,國王的眼睛比雪山雄鷹的眼睛還要犀利,國王是不會被蒙蔽的。” 拉希姆的一席話,令薩達姆沉默了,不知不覺中嘆出了一口氣。 “你想想,是這樣嗎?”拉希姆瞧著薩達姆問道。 薩達姆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國王雄才大略,有雪山雄鷹般犀利的眼睛!” “薩達姆管事,有一點你可能永遠也不知道,國王常常在一個人的時候,為一件事痛苦。”拉希姆故意頓了頓,說道:“國王早就有心要換掉沒有子嗣的王後。” 薩達姆驚訝的張大了嘴,盯著拉希姆沒有吱聲。 “今天的事情越來越清晰,既然國王有心換後,就讓國王知道王後跟刺客在一起,王後就是幕後真兇!”拉希姆說話時胸腔就象在扇風一樣“呼嚕”直響。 薩達姆還是百思不得其解,問道:“執掌大人,我想問一個費解的事情,原來阿不都逃進王後莊園時,你為什麼不叫國王抓他們呢?都是抓人,早抓跟晚抓又有什麼區別呢?” “國王對王後還抱有幻想,所以不可操之過急。”拉希姆搖搖頭沉聲說道:“現在不一樣了,第一、王後包庇窩藏刺客;第二、王後還在派刺客進馬場設伏,刺殺地點就是國王跟阿姐騎馬必經路線;第三、王後的刺客傷害王國貴族次仁旺傑的牧工;如此的一而再再而三,國王絕對不能容忍。” 薩達姆如夢初醒,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活該。” “薩達姆,你還有什麼問題?”拉希姆問道。 薩達姆搖搖頭說道:“我沒有了,執掌大人,你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正在這時,前出的斥候返回傳信道:“報告執掌大人,馬蹄印從王後莊園後門消失,刺客可能是進了莊園。” 下半夜的月亮一臉倦容的隱入雲層後麵,朦朦朧朧的再也沒有出來。 貢尊旺姆突然看見強巴和阿不都空手而歸,頓時象五雷轟頂一樣崩潰,憂心忡忡的癱坐在一把寬大的椅子上,臉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強巴抖顫的說道:“老奴罪該萬死,辜負了王後的厚愛,沒能替王後解除心腹後患,老奴願意重罰。” 阿不都聽完強巴所說,頭都不敢抬起,隻是嗓音嘶啞的說道:“王後陛下,奴才阿不都實言稟告,此次去馬場,已經將貝姆堅騎馬的路線悉數摸清,隻是貝姆堅狡詐,沒有去馬場騎馬,所以……” 貢尊旺姆突然來了精神,慍怒的問道:“那為什麼不在馬場多呆上幾日?為什麼不殺了貝姆堅再回來呀?” 阿不都側臉看了看強巴,見強巴的臉色陰沉難看,於是戰戰兢兢的說道:“稟告王後陛下,奴才本來是要多留滯幾日的,無奈被國王衛隊的斥候撞見,倉促之際,選擇了保全後退,等擇日再尋機會。” “沒用的奴才!”貢尊旺姆站起身來,惱怒的眼光掃射在身前兩個人的身上。 “奴才不中用,奴才該死!”阿不都急促的說道:“奴才一定戴罪立功,擇日一定把貝姆堅殺了。” 貢尊旺姆看了一眼強巴,見他呆若木雞沒有吱聲,但氣勢上一點也不輸於阿不都。於是問道:“強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你心安理得啊,怎麼不說話?” “王後,請聽老奴細言,白日撞見的斥候,是國王身邊的侍衛,他應該認出了我們,隻因勢單力薄才沒敢發作,後來引兵窮追,我們才不得不離開馬場。”強巴被點了將,隻好硬著頭皮說道:“大道上行刺,造成死難數十弟兄而無果,馬場又被發現而敗露,事已至此,懇請王後聽老奴一言,此事還是暫緩,以後再尋良機。” 貢尊旺姆心裡氣得發抖,可臉上還是出奇的平靜,說道:“你若沒有殺了那個娼婦,我定要桑噶國王罰沒你的全部家產,你看我貢尊旺姆做不做得到?” 強巴臉色慘白,唯唯諾諾的說道:“老奴辦事不力,沒有替王後分憂解難,願意聽憑王後發落。” 貢尊旺姆不再多看強巴半眼,而是轉臉看向阿不都,喝道:“你呢?” 阿不都惶恐的垂下了頭,從嗓子眼裡擠出聲音說道:“奴才就是陛下的一匹馬,任你騎來任你打,隻要王後您高興,您騎著登雪山、跨沙漠,奴才都萬死不辭……” “哈哈……哈哈……”心境極度壓抑的貢尊旺姆貢失態的大笑出聲……突然,笑聲戛然而止,她一臉陰晦的發聲問道:“強巴,你不是說被國王的斥候引兵窮追嗎?你是怎麼將他們甩掉的?” 貢尊旺姆話音剛落,護院的首領神色倉惶的走了進來,“主子,莊園外發現形跡可疑的人影,可能有數十人之多。” 貢尊旺姆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但又很快站立起來,吼道:“趕快召集莊園裡所有的人,備好馬和兵器,給我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