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序章(一)(1 / 1)

森格藏布河(世界著名的大河印度河的上遊河段,發源於中國西藏阿裡的岡仁波齊峰。)由東南迤邐向西北流進拉達克地區,一條被藏羚羊踩出來的野徑,傍著河道,依著山腳也是一路向拉達克而去,拉達克的王城列城就佇立在蜿蜒的河水流經的地方。   白雲朵朵喲,   飄過高高的山崗。   清風爽朗喲,   吹過長長的峽穀。   河水嘩啦啦喲,   流過高聳的深穀。   敏捷的羚羊在奔跑喲,   它跑過傾斜的低崗。   刀客的快刀喲,   裹帶著冷風掠過馬背。   馬幫叮咚鈴聲響喲,   驚醒了山風。   牧人揮舞的鞭子喲,   趕得羊群滿坡坡跑。   我深情的歌唱喲,   要唱給養育我們牛羊的草地,   唱給帶給我們吉祥的森格藏布河!   森格藏布河啊——   我好想躺在你的懷裡,   告訴我美麗的姑娘喲,   有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把裝滿快樂的心事,   遺忘在了森格藏布河上——   “日你個先人喲,啷個拉達克的情歌和拉薩的情歌都是一個腔調喲,此情此景此地,我也要唱情歌一首,表白給我自己對自己的愛情……”   “這裡是藏人方言地區,是我大清朝廷治下拉達克國王屬地,注意,要說當地語言,不要說個人家鄉方言,不要隨意和陌生人對歌,避免招來麻煩。”   “哈哈……一個要命的要求,我們誰也躲不過;唱歌要好心情,還要好的地方,這裡不是唱情歌煽情的地方。”   對話來自三位騎在馬背上的漢子,此時此刻,他們正停在森格藏布河邊飲馬,被河對岸傳來的情歌吸引,情不自禁感慨萬千,方有了一番彰顯個人地位和個性的對話,那他們是些什麼人呢?   飲完馬,三個漢子立馬又上路了,日行百裡,風餐露宿,是他們二十幾天以來的日常。   他們三個人騎著三匹清一色的雪青馬,身後還牽掛著兩匹馱貨的黑馬,一共是三人加五匹馬,看起來好像是行商的馬幫客。   因為道路時而變寬時而變窄,三位藏人打扮的騎行者時而並排而行,時而前後相隨而行,行色匆匆,心事重重,渾身上下風塵仆仆。   他們三人中有一人年約三十幾歲,個頭在中等以上,體型飽滿魁梧,臉呈酡紅色,濃眉大眼的,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子英武之氣,讓人看著乾練瀟灑,既像是一個行伍的漢子,又像是跑馬幫的老板。另外兩人年齡相近,都是在二十三、四歲左右,也都是一副馬幫跟班的模樣;個兒稍矮一點的是一臉的高原紅,體態稍顯富態,眉眼裡透出喜氣,一副討女人家喜歡的俊俏像;而另一個則個子高挑,足足比普通人高出一個脖子和腦袋來,一張馬臉是一臉的黑皮,整個人像條被煙熏烤過的燒火棍,眼睛裡一股子蠻橫霸氣,像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主。   燒火棍不顧馬背上顛簸,不以為然的沖著俊俏像說道:“在這荒山野嶺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幾天見不著個人,把個活人都要憋死去了,令爾豐賢弟,你調調嗓子,唱一首牧羊人的情歌來聽聽,解解饞。”   名字叫令爾豐的俊俏像,看了看跑在馬匹前麵的魁梧漢子,轉頭對跟在後麵的燒火棍認真說道:“大清朝廷雖然已經剿滅了張格爾叛匪,但是他們被打散的殘敗勢力,還零零散散地流落在拉達克一帶,我們可得多一個心眼,情歌就不要唱了吧。”   “你看,你看,你又矯情了不是。我裕門展好歹也是軍中一把總,知道軍規森嚴,我是讓你唱拉薩河穀的藏家情歌。”燒火棍有些不耐煩。   魁梧漢子壓低嗓音,威嚴的話語壓了過來,正色說道:“我完顏庭作為大清國命官,效忠皇上,聽命朝廷,如今輕車簡從,奉朝廷之命帶領你們令爾豐、裕門展二位兄弟深入拉達克腹地,是去完成朝廷交給我們的重任的,不是來遊山玩水的,一路上還是小心謹慎為上。”完顏庭說完,轉頭兩眼正視前方,一臉肅穆。   裕門展連續點頭說:“那是、那是……那是。”   令爾豐也說道:“很快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等大哥把我們帶到了列城,把皇差交付與拉達克國王,我們再盡興的唱他個九天九夜。”   完顏庭掃視了周圍一眼,“都給我記牢了,在拉達克隻說藏語,是離開拉薩時,駐藏大臣大人對我們說過的話,既是對拉達克國王的尊重,也是要杜防我們的行蹤暴露,防範張格爾匪幫散兵遊勇的襲擊,萬萬不可誤了朝廷的大事。”   令爾豐與裕門展齊聲答道:“喳,守備大人!”   完顏庭繼續責備的說道:“這一路之上,我是你們的老板,你們是我的跟班,不要再稱呼朝中公職。”   令爾豐與裕門展再次齊聲答道:“喳,遵命!”   完顏庭乃是清廷武官正五品守備,是駐藏大臣身邊走動的參將。因為在道光六年(1826年),新疆南疆地區的張格爾叛亂,在清軍平叛時餘部分散逃亡,有一支餘部就潛入了人煙稀少的拉達克一帶。拉達克國王接到駐藏大臣鬆廷的密令,立即下令搜捕,將逃亡拉達克的張格爾叛匪餘黨一百餘人緝拿歸案,密報駐藏大臣,駐藏大臣萬分高興並快馬越級上報。   從拉達克列城到西藏拉薩,再從西藏拉薩一直到過了黃河進京,再到大清皇帝批閱朝廷軍政要務的案臺之上,道光皇帝審閱後龍顏大悅,特嘉賞拉達克國王五品頂戴花翎,以及綢緞瓷器若乾。   因為路途本來就遙遠,當皇上的打賞千裡迢迢順來路回傳到拉薩時,一路上還碰上大雪封山,無路可走,來來回回的耗去不少時間,封賞遲遲未果。   拉達克國王感嘆於大清國太大、皇上事情太多,對於朝廷封賞一事早已經忘到九霄雲外。   道光七年(1827年)清軍在喀爾鐵蓋山生擒張格爾,道光八年(1828)道光帝下令處死張格爾,道光九年(1829年)拉達克封山的冰雪一化,駐藏大臣立即命令完顏庭率領令爾豐和裕門展兩位武官正九品外委把總,帶著皇命前去召見打賞拉達克國王。   完顏庭的先人,是隨著清兵入關的八旗子弟兵將領,曾經戰功顯赫,因為通婚而粘上些皇家的血統。所以,完顏庭是大清國所謂的皇親國戚。而令爾豐和裕門展兩位則是川康一帶人,他們通曉漢藏語言和漢藏習俗,是奉旨駐紮西藏的川軍低級官佐。   完顏庭三人正沿著森格藏布河騎行在路上。   突然,道路前方一個低矮的山埡口,一下子湧出一群藏羚羊來,而且是越來越多地湧出來,藏羚羊群腳下滾滾揚塵隨風飄揚,鋪天蓋地的將河灘與山坡間的平緩坡地都遮蓋。   令爾豐和裕門展兩人是川康一帶長大的人,那見過這等陣勢,異口同聲驚呼喊道:“我的天,發生什麼事情了?”   完顏庭倒是見怪不怪,不慌不忙的望了望身旁的山坡,對令爾豐和裕門展大聲喊道:“快,趕快打馬上山,往山上去。”他一邊說一邊撥轉馬頭,第一個帶頭往坡上沖去,“等藏羚羊群通過了,我們再下來。”   令爾豐和裕門展見勢緊隨完顏庭身後,慌不擇路的一溜小跑,左拐右拐成之字形往坡上跑……   等到身後奔跑的聲音伴著揚塵過去,再回頭看時,隻見浩浩蕩蕩的羚羊隊伍向著森格藏布河上遊的方向,如滾滾洪流奔騰,逐漸遠去。   待三人重新回到路上,完顏庭嗬嗬直樂,笑著對二位部下說道:“沒見過吧,頭一回見吧,這是一群到拉達克以北羌塘湖區去產羔子的母藏羚。”   裕門展稀罕的笑道:“一群懷孕的藏羚羊,不在它們世居的領地待產,還要出來狂野,還蠻嚇人的。”   “是啊,一群漂亮而又古怪的精靈,它們為什麼要離開自己的家園,為什麼要去陌生的地方生下自己的孩子喲?”令爾豐也覺得不可理喻。   “這是它們自己世世代代形成的一種活著的形式,每年的五、六月份,一定要趕到數百公裡外的湖區待產,七月開始產子,一般在十來天的時間裡,成千上萬的母羚羊會產下自己的羔子,當在湖區產下的小羚羊稍一硬朗,藏羚羊媽媽就會帶著它們原路返回到原來的棲息地,結束一年一回的夏季大遷徙,在老家故園繼續過屬於它們的小日子。”完顏庭一路打馬走著說道。   “一路之上風餐露宿,可能還會遭遇許多天敵的傷害,藏羚羊的生存方式真是莫名其妙的。”令爾豐難解其究竟。   完顏庭說道:“適者生存也好,物競天成也罷,它們都是為了自己的天命在忙碌奔波。”   “我覺得我們其實也像藏羚羊一樣,我們幾個難道不也是對應了天命,領了官差進了森格藏布河穀嗎?”裕門展為個人的分析說道,“我們也要遠走好幾百公裡,我們也要風餐露宿,我們萬一遭遇張格爾的股匪,不也像是遇到天敵一樣……”   完顏庭喝止裕門展道:“你是朝廷命官,怎麼自比藏羚羊呢?如此消極懈怠,要是傳到駐藏大臣耳朵裡去,不革職查辦你?那才怪呢。”   裕門展自知說話有失身份,但又想到遠離拉薩,身邊沒有了拉薩河穀那份溫暖,也沒有了衙門做官悠閑自在的享受,心中還是悶悶不樂,不由得嘀咕道:“一路上窮山惡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要時刻準備和叛軍散兵遊勇拚殺,有誰樂意做這樣的朝廷命官。”   令爾豐聽見裕門展頂撞完顏庭長官,還說出陰陽怪氣的話,擔心完顏庭動怒光火,馬上打圓場,委婉的說道:“我們很快就到列城了,一切都會好起來,列城有美酒、肥羊肉、情歌等著我們呢,好客的拉達克國王一定會熱情招待我們的。”   完顏庭聽到令爾豐如此說來,剛剛湧上心頭的怒火才壓了下去,有些悻悻的說道:“我們不管怎麼說,此番領的是朝廷欽差的差事,皇上打賞了拉達克國王五品頂戴花翎,他作為地方上的主人必須要款待我們,皇上的麵子比天大,他也必須敬,而且還要畢恭畢敬的敬。”   裕門展聽完這番話語,情知這是皇親國戚在擺譜,在敲山震虎,心裡咯噔一下,不敢再多言語。不顧周身上下發出的一陣陣燥熱,低頭將脖子縮進了衣領。   其實,久居官場的人,平時應卯吃糧,散漫慣了。何況已經在草原、峽穀、荒野奔波一個月了,路途遙遠寂寞,還要防範散匪和野獸,心裡難免消極。完顏庭在心裡知道又有幾人樂意離開熟悉溫暖的環境,去一個從來也沒有去過的陌生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陌生的拉達克不知還會有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在等著呢?以後用人的時候多著。   於是,完顏庭收下滿腹心事,壓下臉上不悅之情,不露聲色的淡定說道:“快到列城了,都給我慎重些,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快馬加鞭,指日可到!”   三個人五匹馬,嘚嘚嘚的踏著煙塵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