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古勒巴格大草原後,米爾紮·馬力克的馬幫一路向東而行,走走停停的就過去了二十幾天,是他不急於趕到拉達克嗎?不是的,是今年的年成太好了,進入了昆侖山和塔克拉瑪乾大沙漠之間的策勒河一帶後,一望無際的藍天,觸手可及的白雲,百花盛開,流水潺潺,途中有三、四處遼闊的草場,野兔橫行,旱獺打滾,雪雞與鷓鴣追啄蟲子跑,昆侖蒿、針毛、黃氏、野蔥鬱鬱蔥蔥籠罩四野,讓人、讓馬群皆流連忘返。 走一路,放牧一路,每一匹馬兒都吃得油光水滑,膘肥體壯,馬群沿著策勒河而上,最後翻上昆侖山,朝著雪區的方向迤邐而行。 進入夏天的昆侖山,雖然是偶爾才看到一絲綠意,偶爾也一見雄鷹從雪山上飛過,但是從山峰低穀之間飄過的雲靄裡,還是能夠感受到一種令人悠閑的味道的。馬隊雖然行進的比預想的進度慢,但還是一個不錯的行程。 阿卜杜拉倒也不急了,心中反而覺得,不能指望在高原山地上走出草地的速度來。從波斯順利的走到了現在,心裡還是蠻滿意的,忍不住自言自語的說道:“拉達克,我阿卜杜拉又快見到你了!” 米爾紮·馬力克回頭瞧了一眼,笑了笑說道:“阿卜杜拉,夥計們一路從波斯來,再到到雪區的拉達克去,長途奔波,都辛苦了。” 阿卜杜拉回道:“米爾紮·馬力克你是知道的,翻越昆侖山,隻度過了才一半的險要,前麵要翻越喀喇昆侖山,那才是要緊的地方,論辛苦,前麵還沒到達的地方,才是真正辛苦的路段。” 米爾紮·馬力克其實看得比較遠,這一次放棄從喀喇昆侖山南麵比較熟悉的老路走,而是選擇從昆侖山的北麵走,是因為聽說這邊的水草比較豐茂,加上這一次是他有生以來,販馬數量最大最多的一次,現實在逼他必須走一條有利於馬群存活的路子。沒想到除了古勒巴格大草原外,途中還有板藍格、亞門、帕卡、喀山等三、四處遼闊的草場。真個是既了解了一路之上的草場,還順路勘察了昆侖山的路徑,何樂而不為?這一次成功的選擇讓他成為最大的贏家。 當然,這隻是明麵上的事,操心的事情還有好多。每一次出發前,米爾紮·馬力克都會派人先行一步,趕在馬群到達之前,安排好馬群的或停或留的事項。 由於帶著數百馬匹,又是一條未曾走過的新路,米爾紮·馬力克不太放心,他把阿卜杜拉留在了身邊,而是派出阿不都、哈什姆兩個老夥計前去探路。 米爾紮·馬力克策馬趕上了前麵的兩個老夥計,微微一笑說道:“一路辛苦了,我們哥幾個,找地方說說話。” 阿不都和哈什姆對望一眼,停了下來。 米爾紮·馬力克凝目眺望遠山,片刻回頭說道:“這個世道啊,創業難,守業更難,稍一不慎,就會傾家蕩產,甚至於連累別人。” “老板,你對我們那麼好,我們是心中有數的,放心吧,不會辜負你的信任的,跟著老板好多年了,對自己的好是不會忘記的。”阿不都隨口說著,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哈什姆則在想著自己的過去:由於好賭,一直不事勞作,將家中牧場變賣一空,走投無路時是米爾紮·馬力克好心收留,這才有了棲身之地。所以,他謙恭的說道:“老板,您的事就是我們自己的事,您急是我們上火,您安是我們心順,您發財是我們的福,我們會盡心盡力的。” 米爾紮·馬力克被風嗆了一下,咳嗽了一聲,說道:“二位老夥計,走昆侖山北麵我還是頭一回,心裡不是很踏實,所以,麻煩你們二位暫時受累,替馬幫前去打探,我與阿卜杜拉率大隊人馬緊隨其後,往後啊,馬群前進的速度順不順利就全指望你們二位了。” “好的,好的,我們知道了。”阿不都、哈什姆都連連應承著,心裡不知不覺中就沉甸甸的。 米爾紮·馬力克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麼好,隻是覺得兩人在一起,總還是要一個操心的,而且還要給一個名目,叫什麼好呢?正搜腸刮肚時,忽然想起了貢棟府的達瓦,鞍前馬後跑的頂歡的,所以臨時起意叫“快馬”。 於是,米爾紮·馬力克對阿不都說道:“為了這一路上行事方便,我想了想,還是由你阿不都管點事,你就是馬隊打探的快馬吧。” 阿不都默默點頭。 米爾紮·馬力克接著繼續說道:“那哈什姆你自便,凡事多聽阿不都快馬拿主張,莫誤了馬幫的大事就行。” 按照米爾紮·馬力克的妥當安排,六百多匹駿馬及一眾夥計們,在昆侖山往喀喇昆侖山的大山中穩穩當當的行走著,老天也給臉,總是不冷不熱不陰不陽的天氣,這一路走來,別提有多順心。 不知不覺中又是一個二十幾天,已經巴巴的進入拉達克地界了,忽然前麵來了一個人,口口聲聲說有要事要親口告訴米爾紮·馬力克。 無奈,阿不都快馬隻好要哈什姆在原地待命,自己單獨帶著來人回來找老板。米爾紮·馬力克跑了大半天,正要與打探的快馬聯係休息的時候,阿卜杜拉一路引著阿不都快馬和來人找了過來。 米爾紮·馬力克一打照麵吃了一驚:“咦,拉希姆,貝姆堅的小兄弟,親愛的兄弟,你跑到喀喇昆侖山上來乾什麼?” 米爾紮·馬力克、阿卜杜拉、阿費夫、貝姆堅他們都是同鄉。不過,米爾紮·馬力克販馬出道早幾年而已,所以他跟貝姆堅的親兄弟納西布·阿裡和拉希姆都認識。雖然見到拉希姆有些吃驚,但還是比較熱情的。 其實,米爾紮·馬力克也正想打探拉達克最近的消息。卻不想,突然間阿不都快馬帶了老鄉來見自己,此時此刻心裡倒是蠻喜歡見到了拉希姆,畢竟可以從他身上打聽到拉達克列城的消息。 拉希姆欲言又止,阿卜杜拉就瞪了他一眼,說道:“怎麼,你一個人單槍匹馬離開列城,是不是想回到幼發拉底河平原去,是不是列城的寒冷讓你這個小白臉受不了啦,碰見我,你那裡都去不了,幫我趕馬吧。” 拉希姆看向米爾紮·馬力克,微微輕鎖眉頭說道:“你們這一路上動靜太大了,早已經有跑貨的商賈,進到拉達克說開了,現在列城是滿城風雨,沸沸揚揚的,誰都知道米爾紮·馬力克和阿卜杜拉發財啦。” 阿卜杜拉臉色微紅,卻有些不服氣的說道:“這一路之上,一匹馬也沒有賣出去,誰發財了,全是胡說八道。” 拉希姆雖然一時語塞,心想自己這一路過來看到了那麼多的馬匹,你居然還不承認。 米爾紮·馬力克插話進來說道:“別爭爭吵吵的,讓人笑話,拉希姆你說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拉希姆這才對米爾紮·馬力克說道:“我表哥阿費夫聽說你們發財了,販了幾百匹好馬回拉達克,他擔心會沖擊他在列城的馬價,所以給國王送了一些珍寶,說你們原來是犯了事被趕出拉達克的,不能想回來就回來,會亂了綱常,國王已經下令,不容許你們進入拉達克。” “奇怪,你為什麼出賣你表哥阿費夫?”阿卜杜拉直言不諱的問道。 “嗨,這是那跟那呀,我是奉國王之命前來阻止你們的,不能讓你們進入拉達克,更不要說到列城了。”拉希姆振振有詞的說道,漲紅了臉,咬了咬牙,轉身走到一邊去。 阿卜杜拉還是不依不饒的,過去問拉希姆道:“你可曾和國王說過,我們的買賣會給列城帶來一大筆的稅務收入,是給國王送紅利來的,你為什麼不向國王講明白呢?你傳話為什麼不會說好聽的,實用的呢?” 見阿卜杜拉一副黏糊人的樣子,拉希姆更是拘謹,他其實有些膽小,唯唯諾諾的不敢多說。奉命前來傳遞國王口諭,也是萬般無奈的事情,卻不想,山高皇帝遠的,沒有人把他的傳諭當成一回事。 米爾紮·馬力克笑笑:“好吧,你先留下休息一下,我們商量後,很快就會給你答復的。” 米爾紮·馬力克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不論怎麼說,他拉希姆也是遠道而來,這人也不是很刻薄的人,而且還是能跟拉達克國王說得上話的人,就讓給他安排一下食宿,不要把關係搞僵了。阿費夫見利忘義,為了控製馬市價錢,不惜找國王下拌馬樁,跟他這種人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注定成不了朋友。 阿卜杜拉眼皮一個勁的跳,背上也漸漸的滲出汗珠,這他娘的不是坑人嗎?到了拉達克家門口不讓進,眼睜睜的看著馬掉膘丟肉,身後是漭漭的喀喇昆侖山與昆侖山,即便是往後退出去,馬匹也要廢掉幾成。 米爾紮·馬力克沒有了言語,便覺得這些找茬的人都瘋了,根本不知道這樣的後果是逼人去死,若不是腦子有問題才怪。 事情一晃就過去兩天,米爾紮·馬力克悶悶不樂,自從蘇萊曼跟阿娜爾罕離開後,身邊少了兩個可信賴出主意的人,他心裡更是覺得孤獨。 “米爾紮·馬力克老板,你看,你看你的人,粗魯,粗暴,這、這不合規矩,唉,你別推我……”拉希姆被哈什姆推搡著走了過來。 這一波操作卻統統落進了米爾紮·馬力克的眼睛,他笑了笑,自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弱點。自己當初在頂莫崗生意上的失敗,就是沒有內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而這一次大撥馬群進不了拉達克,又是對手有內應,自己沒有內應。 一個人要是摔了一跤,不算個什麼事,但是在同一個地方摔了兩跤,那絕對就是恥辱。想了想,微微的笑了,在內心深處告誡自己道:“不能再輸給對手,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對手的強項,改變成他的致命傷。” 於是,責備道:“哈什姆你客氣些!”而後,他朗朗大笑,”拉希姆是我找你有事;你表哥阿費夫獨霸列城馬市,生意興隆,發了橫財,你也一定是沾了光吧。” “沾了個屁光,阿費夫是鐵公雞,一毛不拔,我沾什麼光?”拉希姆見米爾紮·馬力克跟自己套近乎,不滿的說道。 “你不是說,阿費夫給國王送禮都是送金條珍寶的,你怎麼沒沾光。”米爾紮·馬力克揶揄道。 “他是有事求人,萬般無奈而已,平時就是鐵公雞一毛不拔。”拉希姆氣哼哼的說道。 “有黃金就能見國王嗎?”米爾紮·馬力克笑瞇瞇的問拉希姆。 拉希姆頓了頓,說道:“那到不一定要黃金,像美酒、美女、駿馬也行,還要趁國王心情好,特別高興的時候,找一個跟國王說得上話的人引見,那才行。”說完,還得意的眨了眨眼睛,好像國王的秘密他都知道似的。 米爾紮·馬力克還是笑瞇瞇的問道:“哦,是這樣,打個比方,我想去列城麵見國王,求你拉希姆幫忙引見,你可以幫幫我米爾紮·馬力克的忙嗎?” “你要見國王?”拉希姆和哈什姆異口同聲的問道,兩人都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