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高原,出門也好,遠行也罷,總之是離不開馬,富貴人家攀比財富,往往就是看你家裡的牲畜多寡,所以,誰要是擁有的好馬多,也就是有身份的代表和體現。 紮西熱丹、雲丹貢布、丹增、次仁旺傑他們四個,僅憑出租馬場草地,就年入四匹波斯販來的中亞馬,當然是上上之算,不亦樂乎。很快的,他們四人就與阿費夫完成了馬場和草灘新領地的交換,各自也在以後的幾天裡,將草灘羊趕進了馬場,將馬群放進了草灘。拉希姆也替他們雙方辦妥了國王頒證,雙方皆大歡喜,甚至還相約請貢棟、拉希姆再聚一聚,還請吃烤全羊酒席。 紮西熱丹雖然是個小貴族,現在也和皇親國戚拉希姆扯上了關係,雖然跟那些有好幾處大莊園的大貴族是沒法比,但並不等於說,小的就不可以發展壯大,有了國王身邊的人脈,將來機會多得是。 紮西熱丹他們四個成了列城馬場的新主人,就把列城城裡有趣的事情,打聽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紮西熱丹開始盤算搞活馬場,牽頭辦妥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高價買下了拉希姆的十匹中亞馬。 紮西熱丹真的喜歡中亞馬嗎?不是的,他是為喜歡來馬場騎馬玩的人買下的。是什麼人呢?就是拉希姆的姐姐貝姆堅,還有拉希姆的國王姐夫次旺南傑。 拉希姆賣了馬,拿到了紮西熱丹給他的黃金,還有紮西熱丹多給的一份禮金。按照雙方的約定,拉希姆回去後,立即就上貝姆堅的偏殿小院去了,與姐姐說起了馬場的山光秀色,和騎在高大溫順的中亞馬背上的威風,說得天花亂墜。貝姆堅聽後怦然心動,很快就去找了次旺南傑,撒嬌賣萌,一定要去一試身手。 於是乎,次旺南傑也蠻高興的應承下來,答應過兩天帶貝姆堅去騎既高大又溫順的中亞馬,事情發生的順乎情理。 國王跟姐姐肯定會去馬場,拉希姆知道消息,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他很快就告訴了紮西熱丹。 接到消息的紮西熱丹十分高興,他不敢怠慢,時刻守在馬場,翹首以待。 次日,也就是第二天後的另一天,因為是貢棟和拉希姆做下馬場交換事宜的,所以,次旺南傑命令貢棟、拉希姆隨同一起去馬場。 一行人,前前後後離開王宮,貢棟一騎當先在前麵開路,次旺南傑和貝姆堅乘坐馬車居中,拉希姆則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麵,帶著衛隊,向著馬場急速而去。 進了馬場,馬車剛剛停下,紮西熱丹便一溜小跑趕了過來,鞠躬分別獻上哈達:“見過國王陛下,見過雪蓮花一樣美麗的貝姆堅。”也不知道紮西熱丹琢磨了多久,竟然想出了“雪蓮花一樣美麗的貝姆堅”的高端雅稱。是啊,畢竟沒有明媒正娶,既不是王後也不是王妃,根本沒有個正式的名份,也難怪紮西熱丹要琢磨。 次旺南傑順手將哈達交給隨從,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紮西熱丹,本王和貝姆堅是專門來騎波斯馬的,你的馬在那兒?都備好了鞍子沒有?” “回國王陛下,馬匹早已經備好,請國王乘騎波斯來的中亞馬。”紮西熱丹明明知道次旺南傑誤把“中亞馬”當成“波斯馬”,但不敢得罪他,隻能挺直腰板說“請國王乘騎波斯來的中亞馬”。拉希姆則識趣的走開了,他也不敢得罪次旺南傑。 拉希姆直接吆喝馬場牧工,把一黃一白兩匹馬牽了過來。中亞馬太高,紮西熱丹命人跪在馬腹旁,讓次旺南傑踩在人背上,上了一匹黃色的馬,貝姆堅則一樣的方式上了另一匹白馬。然後,紮西熱丹、貢棟、拉希姆上了馬,帶領衛隊,緊緊的跟在次旺南傑和貝姆堅的身後,開始騎馬橫穿馬場。 深秋的列城馬場,象是誰將一張巨大的地毯鋪在了地上,無數的高原綿羊恰似灑落在地毯上的白色珍珠,在清透的陽光照耀下,給雪山、給草地、給綿羊都塗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沐浴著陽光,眺望著暖陽下呈現出金色光芒的雪山,貝姆堅今天心情特別的好,“紮西熱丹,那是你的帳篷嗎?”她指著草地上的帳篷問道:“馬場不是有房子嗎?為什麼不住房子,還住帳篷?” “嗬嗬,”紮西熱丹委婉的笑道:“牧民世世代代以遊牧為生,逐水草而居,帳篷方便搬遷搭建,所以常年居住在黑色的牛毛帳篷內,全家人吃住都在裡麵,祖祖輩輩習以為常。” “哦,是世代相傳,遊牧生活習慣了。”貝姆堅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些帳篷,有感而發。 忽然,她大驚小怪的嚷嚷起來:“哎,快看呀,那有個孩子,被一根繩子係在木樁上,好可憐喲。” 次旺南傑看著貝姆堅,佩服她不管看見什麼人和事,都可以是驚驚乍乍的,他莫名其妙的苦笑一聲,未置可否。 拉希姆看見貝姆堅大驚小怪,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紮西熱丹則一副古道熱腸的向貝姆堅解釋道:“草原上的孩子,不象列城的孩子那麼嬌貴,阿爸阿媽待他們就象小牛犢、小羊羔一樣,夏天經歷風和雨,冬天光著屁股在雪花中撒歡;阿爸阿媽要是忙不過來了,隻好把他們象小牛犢一樣拴在木樁上;阿媽外出時,就象背小羊羔一樣把他們塞進身後的口袋裡……” “這就是草原母親的愛,草原上的雄鷹就是這樣被撫育成長的!”次旺南傑忍不住豪情一時,插話嘆道。 紮西熱丹畢恭畢敬的停頓了片刻,才接著繼續對貝姆堅說道:“牧人們夏天放牧,孩子就扔在帳篷外;冬天朝佛,孩子就留在帳篷裡;帳篷就是他們安身立命的地方,一生一世,難舍難棄。” 貝姆堅正聽得入迷,拉希姆偏偏在一旁打岔,嚷道:“紮西熱丹,肚子餓了,你準備了吃的沒有?” 貝姆堅被掃了雅興,怨惱的盯了她兄弟一眼,偏過頭去看次旺南傑的反應。 沒聽見次旺南傑吱聲發話,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眾人轉頭望去,隻見三騎快馬飛奔而來。 貢棟心裡“咯噔”一聲,情知不好,立即橫馬攔在國王前麵,國王卻擺擺手,令他退到一邊。 片刻,那三騎人馬就到了跟前,三個騎手齊刷刷的跳下馬來,緊走幾步,“噗通”跪了下去,“不知國王駕到,雲丹貢布、丹增、次仁旺傑請國王治罪!” 噢,原來是馬場的其他三個主人,姍姍來遲,活該跪下求饒治罪。拉希姆幸災樂禍的一臉愜意,陰不陰陽不陽的說道:“哎喲,你們三兄弟來的真是時候,紮西熱丹馬上就安排用餐了,你們是來喝酒的吧?每個人罰酒三碗,否則,別想起來。” 貝姆堅最煩拉希姆處處出風頭,馬上發聲道:“拉希姆不得無禮,國王自有公道。” “哈哈……哈哈”次旺南傑平素最疼貝姆堅,也喜歡貝姆堅平素話不多,此時見她喝斥拉希姆多事,心頭頗有感慨,心裡也有些寬慰,遂平和的口氣說道:“來了就好,起來吧,眾人不妨一起去看看,紮西熱丹給我們準備了什麼大餐?” 紮西熱丹此時此刻靈醒的很,脫口而出:“酥油茶,牛肉乾,烤全羊,青稞酒,還有糌粑。” “好!”次旺南傑高興的揮了揮手中的馬鞭,溫柔有加的說道:“貝姆堅啊,今天準備的都是我們藏家傳統的美味佳肴,你好口福啊。” 貝姆堅提了提韁繩,令胯下坐騎跟次旺南傑的馬兒貼的更近,兩人並肩朝馬場大屋跑去。眾人見狀會心的笑了,都提緊韁繩跟了上去。 今天,紮西熱丹是又驚又喜的,驚的是拉希姆不但把貝姆堅叫來了,還把國王也請來了;喜的是國王今天心情特別的好,雖然沒有多說話,但當自己在給貝姆堅講解草原風情時,國王可是一直默默無言的在聆聽。 嗨,今天算是喜盈門啦! 次旺南傑國王和貝姆堅入席後,眾人興高采烈的給他敬酒,方才喝下幾盅酒,他就望著貝姆堅發出一聲長嘆。 聽到次旺南傑長嘆,貢棟不明就裡,立即問道:“國王陛下,為何故長嘆?難道今天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次旺南傑看了看貢棟,搖頭說道:“我剛剛嘆氣不是因為你等有什麼不妥,而是想啊,本王的江山如此多嬌,竟然無王子與公主相伴相隨,實在是本王平生的一大遺憾。” “王子?公主?” 正在飲酒的眾人聞言皆是一怔,國王怎麼扯到王子、公主的事情上去了。 見眾人竟然沒有一個能夠看懂自己的心事,次旺南傑不由得在心裡暗自悲嘆:“這老天為什麼獨獨要刻薄於我!” 拉希姆心裡一直就想,次旺南傑會娶他的姐姐貝姆堅,他也在心裡把次旺南傑當成自己的姐夫,看到次旺南傑暗自傷神,僅有貢棟一人主動問候,其他幾人好象沒事人似的,拉希姆心中頓時燃燒起怒火。 偏偏這時,喝了幾盅的丹增來了興致,乘著酒興恭維道:“國王陛下,都說當今王後乃拉達克第一賢德王後,那樣尊貴,一定會為國王懷養聰明伶俐的小王子的。” 雲丹貢布此時此刻心裡想到了什麼,也討好似的說道:“王後吉人天相,生男兒是王子,生女兒是公主,是給國王添福添貴的富貴之人吶。” “對,國王是天,王後是地,天地合一,富貴吉祥,王後一定會給國王添福、添壽、添貴子的。”次仁旺傑也興致勃勃的附和道。 拉希姆氣得直翻白眼,恨不得一口把他們幾個統統吞進肚子裡去。 次旺南傑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眼神迷離的瞧了一眼貝姆堅,說道:“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總想著父輩傳承下來的一些事情,看到眼前的藍天白雲,雪山溪流,牛羊成群,不知不覺中,就想到了拉達克必須後繼有人的大事。” 貝姆堅雖然心裡糾結,臉上卻不露聲色,側身看著次旺南傑,將他身前的酥油茶端起,遞到他的手裡說道:“國王多慮了,心憂國家是你的職責,王國後繼有人也是大事,真佩服國王事無巨細,大事小事都梳理得細致到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彰顯掌國有度的風範。” 聽了貝姆堅的話,次旺南傑漸漸安靜了下來,但是眼中的光芒卻依舊熠熠生輝,仿佛坐在身邊的貝姆堅就是他的王子一般。 貝姆堅舉起酒盅說道:“來,一齊舉起手中酒,祝我們的國王萬壽無疆,祝國王的拉達克平安吉祥!” 眾人立即舉起了酒盅,紛紛向次旺南傑敬賀吉祥的話語,七嘴八舌的盡是暖心之語。 幾盅酒喝了下去,酒入愁腸解千愁,次旺南傑幾乎被眾人說服了。 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似乎有什麼不祥的預兆,次旺南傑不由自主的一顫,大聲喝斥道:“外麵亂糟糟的是什麼人?” “是我,拉達克王後貢尊旺姆!”隨著一聲嬌詫,一夥人湧進了屋子。 貢尊旺姆手執馬鞭在頭頂上揮舞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偷男竊女,成何體統?” 次旺南傑絲毫不懼,以他拉達克國王之尊,什麼明槍暗箭見的多了,根本不會把自己屋裡的婆娘放在眼裡。 雖然貢尊旺姆來勢洶洶,跟班也多,卻沒有一個敢正眼看一眼次旺南傑,畢竟王後是母的,國王才是公的,拉達克是國王說了算。但端誰的碗,聽誰的吩咐,他們也不得不來蹚這一趟渾水。 此刻的次旺南傑心裡是翻江倒海,不論是在喜馬拉雅山區素有一夫多妻製的傳統也好,還是歷史上國王一妻多妃也罷,我次旺南傑於私於公都占理,你貢尊旺姆憑什麼敢公開指責一國之尊。 次旺南傑越想越有氣,把桌子一拍:“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