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寅宵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類似於警局法醫解剖室的地方。 “槍先收起來,不要緊張。”伴隨著說話的聲音,門口響起皮鞋聲,一個中年男人走進屋裡。 這個男人相貌頗為英俊,麵容白皙,劍眉入鬢,黑發濃密,一雙鷹眼十分犀利,攝人心魄;唯一遺憾的一點,是與寧寅宵比起來,身高實在是矮不少,個子大概隻有170左右。 “領導,別開槍,我還活著呢,活得好得很。”寧寅宵委屈地說。 進門的男人雖然讓屋裡的特勤們收槍,但依然沒有絲毫放鬆警惕的樣子。 他圍著寧寅宵繞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隨後又點手叫過一個特勤,耳語幾句,打發出去了。 然後,這個男人才開口問到:“你別見怪,我得和你核對一下個人信息。你的姓名是寧寅宵?” 寧寅宵點點頭。 “22歲?” “快23了,我是虎年虎月虎日的半夜出生,所以我爸給我取名叫寅宵……” “沒問你這些。你是玫瑰豪庭的夜班保安?” “對,剛才是我值班。” “剛才?小夥子,你知道你已經死了多久了嗎?”男人轉到正麵,理了理領帶,正言厲色地說,“我換種問法,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寧寅宵看了看墻上的表,顯示5點鐘。“5點?” “對呀。” “那不才一個小時……” “現在是下午……” “下午?” “對!下午5點。你已經死了超過12個小時了。” 這時從外麵走進來一個胖老頭,滿頭花白的亂發炸著,往臉上看,高鼻深眉,胡子拉碴的樣子,像是個外國人。 “雅克,你檢查一下他的生命信息場。”西裝男示意。 胖老頭點點頭,手裡捧著一個很大的機器,像是個掃描儀或者老式照相機,對著寧寅宵一通掃描。 足足折騰了五分鐘之後,炸毛的胖老頭帶著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沖著西裝男小聲地說:“生物信息場的標簽數據沒問題,是他本人。 可是這意識與肉體的匹配度也太低了……不像是活人啊?” “果然如此……”西裝男似乎想到了什麼,幽幽地嘆了口氣,揮手示意其他人都從屋裡出去,然後從一旁的衣架上取下寧寅宵的保安服扔給他。 寧寅宵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剝光了,隻蓋著一層塑料布,身上都被用圓珠筆做了標記,再晚一點的話,恐怕就被當做標本解剖了。 這下真是嚇得寧寅宵渾身冷汗……等等,冷汗為什麼冒不出來? 一股異樣的感覺從寧寅宵的全身匯聚到腦子裡。 剛才情勢緊張,寧寅宵一時沒有注意;此刻鬆弛下來,一股奇怪的體驗湧現出來:寧寅宵感到,似乎所有的感官、肌肉、甚至神經係統,都變得遲鈍了。 呃,也不能說是遲鈍,而是“遲滯”吧。 這種感覺怪怪的。 這就好像原本開的車是自動擋,踩油門就走,踩剎車就停;現在突然換成手動擋的車了—— 如果想要讓手做一個動作的話,除了要有一個“手要做動作”的念頭,還要額外單獨再生出一股“手要動起來呀”的勁頭。 不那麼使勁地主動去“驅動”的話,手就停在半空中,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一般。 西裝男看到寧寅宵突然停住了穿衣服的動作,手在半空停止,眼睛卻盯著手看,疑惑地問到:“小寧,有哪裡不舒服麼?” “倒是沒有……” “那趕緊穿好衣服,這裡不是講話的地方,再怎麼說這裡也是法醫解剖室,氣味不太好聞……” 說完,他推開門,到門外去等寧寅宵了。 說到氣味不太好聞,腦子裡似乎剛剛接到一個關於“氣味”的信號,鼻子才“被迫地啟動”起來,寧寅宵這才覺出,果然這裡氣味很難聞。 而一旦感覺到氣味不好接受,寧寅宵才下意識地想關閉嗅覺。 咦?嗅覺居然真的就被關閉了,突然他又變得什麼氣味都聞不到了。 這種感覺既奇怪,又新鮮, 要知道,嗅覺是被動感官,人腦本身並沒有打開或關閉嗅覺的機製。 不對,不是“主動關閉”;寧寅宵仔細體會過之後,才明白,氣味並不是由於自己“關閉了嗅覺”所以才嗅不到; 而是,如果自己不“努力地去使用嗅覺”,就無法嗅到任何氣味。 寧寅宵瞬間明白了剛才在幻境中那個男人對自己說的:“要努力拚命,才能活下去”的意思—— 自己的意識已經與自己的肉體分隔開了;如果不努力地使用自己的肉體,不主動地“活下去”的話,也許有朝一日心臟都會跳著、跳著就不跳了呢。 踏馬地,真是糟糕的狀況。 寧寅宵在心中暗罵著,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喪氣的感覺漸漸從胸中升起。 隨著這股喪氣的感覺,寧寅宵真的覺得心臟開始越跳越慢。不行,要活下去,不能想這些負麵的東西。 “穿好衣服了沒有?”西裝男站在門口催問著。 “好了,好了,來了呀。”寧寅宵湊合穿上衣服,趕忙也走出法醫解剖室。 出來以後,寧寅宵才發現,他這是在一個類似警局的地方,進進出出的有不少穿製服的人。 西裝男領著寧寅宵,向樓上走去。每路過一個辦公室,都有人窸窸窣窣地對著寧寅宵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什麼。 寧寅宵跟著西裝男,走到樓上,進入一間會議室。 落座之後,西裝男主動說:“小寧,我叫霍鷹,是國家反第四類天災事務管理局的一個負責人。有些情況我想向你了解一下,請你把昨夜的遭遇詳細地講一下。” 喝了桌上的茶水,寧寅宵感到一股溫潤的暖流進入口腔,穿過咽喉,沿著食道流入胃中,深入肚腹…… 自己喝了20多年水,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觀察過“水到底是怎麼進入身體的”。 寧寅宵放下水杯,捋了捋思路,說:“那個,霍領導,我昨天是值夜班,淩晨3點從值班室出來,沿著巡邏路線,一路打卡……” “然後呢?” “路過喬冬青家院墻的時候……” “喬冬青家?”聽到喬冬青的名字,西裝男果然變得十分警覺起來,坐直身體,向寧寅宵微微探過上半身,追問到,“什麼情況?” “那個……我就是巡邏嘛,溜達著,然後突然拐角亮了一陣光,還有閃電的聲音,還有烤焦的氣味吧,大概是……” “然後呢?” “然後我就以為是著火了嘛,趕緊跑過去,一看嚇一跳:喬冬青家墻外,十幾米遠的地方,在草坪中間,一個光溜著的白胖子,蹲在那裡,好像是在拉屎……” 西裝男一皺眉,問到:“小寧,我查了你的履歷,你不是新聞學專業畢業的嗎?怎麼表達能力那麼差?你把事情說清楚,別說沒用的。” 寧寅宵稀裡糊塗地把當晚的事情描述了一遍。那個名叫霍鷹的西裝男,對白胖子特別感興趣,反而對小偷的事情似乎不大在意。 “你再詳細地把白胖子的事情仔細說說。你說他跑得極快,到底有多快?” “怎麼說呢?”寧寅宵皺著眉頭,搜腸刮肚地想著詞,後悔寫作課通通被自己翹掉去打籃球了,詞窮的窘迫壓倒了他,“至少跟汽車一樣快吧,反正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霍鷹無奈地聳聳肩,把寧寅宵的話記在小本子上,接著問:“那你是怎麼就倒下了?” “那個,就是小偷嘛,那孫子一個眼睛大,一個眼睛小,瞪了我一眼,一股白氣沖過來,我就死……不是,暈倒了。” 霍鷹臉上露出復雜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對寧寅宵拙略的口才表達不滿,還是對寧寅宵講出的故事不屑一顧,總之皺著眉,深思著,沒有回應。 寧寅宵大大咧咧慣了,是個直腦筋,不善於察言觀色,他倒也不大在意對麵這位小白臉領導到底在想什麼。 “那,你是怎麼做到死而復生的?” “我壓根也沒死啊,可能是暈倒了吧,或者是熬夜巡邏,累的,低血糖……”寧寅宵謹記剛才那個什麼“源場”之中的男人囑咐自己的話: 不要提安家宜這個名字!仇人太多。 天知道這個安家宜是個什麼怪物,總之別說為好,嘴欠誤事,慎言保命。 於是,寧寅宵就壓根沒敢提安家宜這個名字,咬死了自己倆眼一閉,一睜,就到這裡了。 “你不是普通的昏迷,”霍鷹搖著頭說,“我們對你進行過深入的檢查,不是沒有呼吸、心跳停止、大腦停止運作這麼簡單——我們使用了生命信息場成像儀對你進行了掃描。 一開始的掃描結果顯示,你的生命信息場完全消失了,隻剩下一具肉體空殼。換句話說,當時你已經死得非常徹底了。 而剛才你醒來之後,再次對你進行掃描,結果顯示,你的生命信息場完全回來了; 而且,你的生命信息場的數據標簽顯示,你就是你,既不是什麼孤魂野鬼附身到你的肉體上,也不是什麼異世界穿越者借你的身體穿越到這個世界上,更不是修行者借屍還魂或者奪舍。 雖然當下你的意識與你的肉體的同步率,低到一個不可能存在的數值,但我們能夠確定,你就是你。 小寧啊,我可以明確的說,我寧可遇到的情況是附身或者奪舍,那還好解釋; 而你自己的意識,拋下肉體十幾個小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突然又回來,然後,居然以這麼低的同步率還能驅動你的肉體,我無法理解,真的無法理解,說不通的。” 霍鷹用一雙極其犀利的鷹眼緊盯著寧寅宵,逼問到:“小寧,請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這非常重要,也許這將不僅僅關係到你自己,也會關係到更多人的生命安全!” 霍鷹的話著實嚇到了寧寅宵,特別是那句“孤魂野鬼附身”的提法與安家宜說的一模一樣; 至於“關係到更多人的生命安全”,寧寅宵想起安家宜的囑咐,更不敢說了。 寧寅宵不會騙人,隻好躲開視線,低下頭,堅決說不知道。 局麵僵持了幾分鐘,霍鷹覺得再怎麼逼問寧寅宵,恐怕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乾脆換了個話題聊起來:“ 小寧,你一個大學生,還是體育特長生,畢業了怎麼就做夜班保安啊?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寧寅宵更加窘迫地低下頭去。 霍鷹眼珠一轉,突然換了一張親切的臉色,微笑著用非常輕鬆的口氣問:“ 小寧,你勇敢地追擊小偷和流氓的精神,感動了我,讓我覺得你肯定是個品德高尚,勇氣十足的好青年。 國家反第四類天災事務管理局下屬的901研究所,最近在招考應屆生呢,要不明天你來我們單位試試?901所是一個有編製的研究所,待遇很不錯呢。” 一聽這話,寧寅宵頓時覺得生命中出現了一縷光芒。他連忙抬起頭,用看恩人的眼光看著對麵西裝革履的霍鷹,開心地簡直要笑出來了。
第三章 我非得拚命才能活下去嗎?(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