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寅宵也沒明白對方為什麼感謝自己，聽對方自我介紹，再加上這個長相，顯然是個外國血統的同事了。 　　外國人在反第四天災局裡挺多的呢，雅克和裡奧就是外國人，藍眼睛的喬安娜和喬貝拉也是混血，所以見到外國同事也不奇怪。 　　寧寅宵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做過什麼幫助這位阿斯塔·伊洛因的事情了；但自己對這個人畜無害的鄰家小妹長相有很深的印象，覺得非常親切。 　　“就是那回啊，太謝謝你了！” 　　“唔，哦，沒啥……”寧寅宵隨口應和著，他實在是不好意思說，自己忘了。 　　“小寧同學，你要是有東西要修的話，一定要找我哦。我非常擅長修理的！”阿斯塔·伊洛因踮著腳尖，充滿期待地說，“ 　　除了幫你修東西報答你，我真不知道怎麼感激你呢。我最喜歡修理東西啦！” 　　手表讓她修不就好了嗎？寧寅宵突然想到這點。 　　“那個……你要這麼說的話，我還真有點事要麻煩你。”說著，寧寅宵從口袋裡掏出那塊已經停機的電子表。 　　阿斯塔一看到這塊手表，露出十分溫暖的笑容，說到：“這塊表好經典啊！你看它上麵的劃痕，仿佛記載了許多的故事呢。” 　　接過手表，阿斯塔用非常認真的表情對寧寅宵說：“小寧同學，請你放心，很快我就可以把手表修好。我會把表送到門衛室，請你放心吧！” 　　“太好了，謝謝你！”寧寅宵連連道謝，還沒等他再多說些什麼，阿斯塔就歡快地捧著手表離開了，仿佛捧著什麼珍貴的寶物一般。 　　把手表交給阿斯塔去修理，寧寅宵了結了一件心事。 　　還沒走回到門衛室，手機鈴聲便大作起來。 　　茵陳在電話裡咆哮著：“寧老虎，快！救命的事情！趕快到醫療中心來！” 　　寧寅宵急匆匆跑到醫療中心。還沒進樓，霍鷹就迎著他從樓裡走出來了。 　　“你過來一下，小寧，我有話說。” 　　寧寅宵跟著霍鷹，走到廊道邊上。 　　霍鷹放低聲音，問寧寅宵：“小寧，自從提升了保密權限之後，你看了多少資料？對單位裡人員和組織的情況，了解多少？” 　　“那個……其實沒看多少，忙不過來，抱歉！”寧寅宵有點後悔自己不夠勤奮。 　　霍鷹並沒有怪他，接著問：“沙利葉你了解多少？” 　　寧寅宵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堅決地說：“我聽說她是外星人……” 　　“好！既然你知道了，就好辦了！”霍鷹嚴肅地對他說，“接下來不管你見到什麼情況，都不要慌，也不要害怕。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您安排就好了嘛，我保證完成任務！”寧寅宵笑著說。 　　霍鷹點點頭，鄭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說：“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咱們走吧。” 　　霍鷹領著寧寅宵，來到醫療中心一層盡頭的一個空房間裡，然後對著墻壁說：“第4急救室，伊洛因網絡急救艙。” 　　寧寅宵驚詫地發現，這個空房間居然是一個電梯。 　　電梯徐徐向下，停在地下幾層的地方。跟著霍鷹，寧寅宵來到一個非常高大的樓層。 　　這個樓層的層高大概有6米以上，一層樓相當於兩層。 　　茵陳和另一個一組的男隊員彼列迎了上來。 　　看到他倆憂愁的麵容，霍鷹的臉色也更加嚴肅了，一雙鷹眼也黯淡了下來。 　　“小寧沒問題麼？”茵陳問。 　　“不知道，死馬當活馬醫吧，也隻能如此了。”霍鷹說到。 　　寧寅宵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跟著他們一直來到一個非常大的病房。 　　這個病房比普通病房大幾十倍，床也至少有六七米長，三四米寬。 　　寧寅宵震驚地看到，沙利葉被捆束在病床上，身體不停地發生著和之前那個襲擊者非常類似的異變： 　　一會兒化作一團二維的光斑，像圖像噪點或亂碼一樣，抽搐一陣；過一會兒又變化回來。 　　隻不過，沙利葉並沒有變成其他人，而是在身高165cm、膚色健康油亮的運動美女的形態，和身高超過4米，膚色雪白、頭發銀亮的女巨人形態之間來回切換。 　　寧寅宵瞬間明白了，那個身高4米的形態才是沙利葉的真身，而運動美女的形態隻是個化身。 　　沙利葉顯然非常痛苦，已經失去了溝通能力，但還沒有失去意識；看到玻璃窗外的霍鷹幾人，她試著輕輕招手，但幾乎難以控製自己的身體。 　　“霍局長，您是讓我拿著咎瓦尤斯，去解救沙利葉？”寧寅宵問到。 　　霍鷹點點頭，但臉上的擔憂之色一點也沒有減少。 　　寧寅宵有點猶豫的說：“咎瓦尤斯雖然擁有斬斷非物質實體的能力，但它會不會傷到沙利葉的魂魄？ 　　那個……就算是外星人，應該也有魂魄的吧？” 　　霍鷹點點頭，說：“這才是我最擔心的事情。‘超星俠’的例子你看到了，咎瓦尤斯直接斬斷了他的意識，導致他變成了植物人。 　　早上那個被你揮劍斬斷‘深淵’病毒的襲擊者，後來也變成了植物人。 　　換句話說，早上你同時切斷了那個人身上的模因病毒和他的意識。 　　我想請求你的，是你能不能小心翼翼地，找到某個確定的角度，做到在斬斷病毒的同時，保留沙利葉的意識？” 　　寧寅宵突然覺得，自己肩上第一次背上如此沉重的擔子。 　　他有點猶豫，有點退縮——如果是戰鬥，給他一把刀，不管前麵多兇險，都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但如果換做是救人的話，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霍鷹看四周的人離得都比較遠，便趴在寧寅宵的耳邊，用極小的聲音說：“安家宜給我送信說，你能做到！他信任你！” 　　說完，輕輕拍了拍寧寅宵的肩膀。 　　這句話一出口，寧寅宵深受震驚。 　　雖然知道安家宜與霍鷹曾經是同學和戰友，但寧寅宵謹記安家宜的囑咐，在任何人麵前從沒提起過安家宜三個字。 　　更何況整個反第四天災局的所有資料庫裡，沒有一點點關於安家宜的信息。 　　除了《禦夢行者》日記中的記載，沒有任何關於安家宜這個人在這個世上真正存在過的證據。 　　這三個字從霍鷹口中說出，令寧寅宵無比震驚。他本想追問一下，但看霍鷹的食指抵住嘴唇，顯出不要再提的態度來，寧寅宵也就心領神會，不敢多言了。 　　寧寅宵明白，安家宜曾經告訴過自己，如果像用手術刀切除癌癥一樣，小心翼翼地切除附著在人類意識上的有毒信息，是做得到的。 　　眼前手術刀有了，就是黃金聖劍咎瓦尤斯；但醫生還沒有。 　　寧寅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 　　寧寅宵第一次見到，霍鷹露出乞求的眼神。從來都是胸有成竹、大義凜然的霍鷹，第一次露出這麼示弱的表情來。 　　茵陳和彼列也是無比痛苦。兩個人與沙利葉感同身受，每當沙利葉抽搐一次，茵陳、彼列以及其他幾名圍在玻璃窗邊的一組隊員就會發出哀鳴。 　　看到沙利葉在床上不斷顫抖、抽動、被迫地變化著，寧寅宵也心如刀絞。 　　他很喜歡沙利葉，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愫，而是把沙利葉當作好哥們一般，常常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當然，沙利葉的人類外形也是非常合他心意的運動美女，隻要見到的時候，寧寅宵都恨不得多看幾眼； 　　隻不過，不知道沙利葉真身到底是什麼奇怪的外星物種，寧寅宵內心中對她多少有點敬而遠之。 　　今天總算是見到了，坦率講，寧寅宵長出一口氣。這個銀白色、4米高的女巨人形態，雖然確實不是人類，但依然是人形，隻不過更加瘦高而已； 　　這個形態的沙利葉不但不難看，反而顯出一股仙氣飄飄的高級感，這麼看，終歸可以歸為人族大類裡嘛。 　　還好，畢竟不是40cm高的小綠人，或者長著12條腿的怪異章魚，不然寧寅宵心裡真的會產生排斥感的。 　　看到痛苦不堪的沙利葉，想到幾個月來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寧寅宵一咬牙，說到：“霍局長，我試試！” 　　霍鷹看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認真地握住他的手，非常用力。 　　寧寅宵端著盛放咎瓦尤斯的托盤，進入屋中；屋裡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氣味，像是洗衣液的清香，但又仿佛不是。 　　用盡全力調動嗅覺神經，寧寅宵才發現，氣味是從沙利葉身上散發出來的。 　　寧寅宵並沒有一上來就動手，而是穩穩地站定，放鬆自己的意識與肉體之間的連接。 　　隨著身體的放鬆，神識這個“駕駛員”從肉體這輛“車”上下來，漂浮到屋中。 　　寧寅宵的神識看到，沙利葉的意識果然被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緊緊纏繞，攪和在一起。 　　這怎麼切除啊？ 　　寧寅宵原本想象的，頂多就像是個口香糖一樣，黏黏糊糊地粘在意識體的人形虛影上；隻要小心翼翼地運刀，應該能像拿菜刀削土豆皮一樣，雖然麻煩，但也能削掉。 　　但現在眼前完全是以螺旋型攪和在一起的：沙利葉的意識體和漆黑的深淵病毒，二者就像是被放到洗衣機中甩乾了的兩件衣服一樣，完全纏在一起了。 　　寧寅宵的神識繞著沙利葉飛了好幾圈，眼看著她一會兒變成人形，一會兒變成巨人形，毫無下刀的切入點。 　　突然，寧寅宵想起一件事。 　　安家宜曾經幾次說過，自己也在《禦夢行者》中看到過，“螺旋型”是意識運轉的基本形態。 　　具體到應用中，可以體現為，如果一個人在做清明夢，突然要斷線了，此刻的他應該主動駕馭意識，讓意識旋轉起來。 　　因為，意識場與源場之間實現連接的方式，不是線性連接的，而是螺旋型纏繞的。 　　換句簡單的話說，找書苑 www.zhaoｓｈｕyuan.com就是“一個想法纏繞在心頭”。 　　螺旋型纏繞，才是意識的形狀。 　　想明白這個原理，寧寅宵瞬間覺悟了。 　　他開始試著驅動自己的神識，沿著深淵病毒與沙利葉意識糾纏的螺旋，飛速旋轉起來。 　　隨著旋轉的深入，他仿佛看到了沙利葉的人生： 　　她出生在一個非常璀璨、科技發達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但貧富差距依然極大的星球，從小過著極端貧窮的生活； 　　幼年的她被一名軍人選中，送到軍營培訓； 　　在軍營中成長的她，最終成為同期最優秀的戰士，然後穿上一套非常耀眼奪目、充滿未來感的外星機甲； 　　她在一場戰鬥中失敗了，似乎是在一個巨大的神廟之類的地方……寧寅宵震驚地看到，與她對戰的人當中，有霍鷹和喬安娜、有一個身穿金甲，背生雙翅，異常美麗的女神，還有幾個人沒有看清楚…… 　　後來，沙利葉就變成了人類形態，加入反第四天災局，成為霍鷹手下得力乾將…… 　　最新的記憶是，沙利葉闖入一個吵雜的地方，劇烈的音樂聲仿佛要震碎人的心臟；寧寅宵看到墻上有一個巨大的黑色螺旋型標誌。 　　隨後，就沒有記憶了。 　　也就是這時候，寧寅宵的神識，做到了與沙利葉完全同步，實現了旋轉中同一參照係下的角速度相對靜止。 　　此刻的他也終於看清楚深淵的真身——並不是黑色的螺旋，而是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 　　寧寅宵毫不猶豫，握緊咎瓦尤斯，向這道黑色的裂縫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