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軍總司令部特種情報部部長深堀遊亀少將的桌子上,放著一份被標記為絕密級的文件。 作為陸軍士官學校第28期畢業的高材生,他非常厭惡眼前這份文件上的胡言亂語。 在他眼裡,整個滿洲、整個東亞、不,整個世界,都不存在比天皇更強大、更神奇的信仰。 除此之外的一切異象,都是愚昧落後的劣等民族的迷信。 坐在他對麵的,是陸軍士官學校同期的校友,高級參謀課第一課課長,安倍克巳。 雖然這位安倍克巳課長職務比自己低,但人家的出身比自己高貴得多,是著名的政治世家——安倍家和岸信家的雙料貴公子,自己實在是得罪不起。 而且,這位安倍課長之所以還僅僅是“課長”,而沒有成為參謀本部的高官,恐怕純粹是因為他自己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窮折騰,浪費了自己的才華和人脈。 作為大陰陽師世家的後人,安倍克巳沉迷於在遠東搜集各種稀奇古怪、怪力亂神的古籍; 就在前不久,他聲稱為了奪取白頭山薩滿的法寶和秘籍,私自率隊越境攻擊了長白山東麓的白虎廟; 結果,被抗聯的遊擊隊埋伏,打了個措手不及,死了一兩百人,還丟了無線電密碼本和一份潛伏特工名單。 這件事惹得駐朝鮮軍司令部大怒,總司令中村孝太郎大將親自打電話,把關東軍的參謀長吉本貞一中將罵得狗血噴頭,差點沒把吉本中將擠兌到剖腹。 他還嫌禍闖得不夠大嗎?又來生事?這是要乾嘛? 深堀遊亀皺著眉,勉強地翻看了一眼麵前的文件: 《地宮、山神與上古神器之秘密——行動方案及給養需要之說明》 深堀微微嘆了口氣,說:“安倍君,您是希望我將這份報告呈送給梅津美治郎大將麼?” 安倍克巳熱切地點了點頭,摸了摸自己的仁丹胡,興奮地說:“深堀部長,我的這份情報,關係到整個東亞、不,整個帝國戰局的成敗。 您恐怕也聽說過,納粹的祖先遺產協會已經搜集了大量上古文明的科技和神器。 從黑太陽計劃到納粹鐘,不管是公開的消息,還是秘密情報,我們都已經了解到,納粹已經掌握了遠超其他國家的神奇力量。 我們不能落後!為了聖戰,為了帝國,我們也要不惜一切代價,掠奪一切可以掠奪的資源,掌握一切可以掌握的神力!” 深堀對安倍克巳的話不置可否。他腦子裡想的是,自己如果把這份報告遞給梅津大將的話,少不了要挨大嘴巴的。 要知道,梅津大將是混蛋中的混蛋,發起脾氣來,翻臉不認人;自己完全沒有討打的必要。 “安倍君,這份報告先放在我這裡吧。在下周一的情報專項報告中,我將你的這份報告與其他報告一起,同時呈報給梅津大將。”深堀應付地說,“ 至於大將他本人怎麼看待這份文件,我無法保證。” 安倍克巳輕蔑地笑了一下,鼻子出氣,陰陽怪氣地說:“深堀部長,帝國需要您這種遠見卓識、思想開明的軍人啊。 您幫助我的話,我會請家父和叔父在天皇陛下駕前,多為您美言幾句的。” 深堀對安倍克巳的話絲毫不信——他恐怕早已經被自己的父親和叔父拋棄了吧。 想法雖然如此,嘴上卻不能得罪他,便說:“安倍君,那就隻好拜托你了呢。” “我也拜托您了呢。”說著,安倍克巳站起身,深鞠一躬。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深堀遊亀的意料。 自己戰戰兢兢地向梅津大將遞上這份報告,對方不但沒有發怒,反而笑了。 深堀內心深處對梅津大將十分恐懼——這個怪物笑起來,簡直比哭還難看,自己低著頭,弓著腰,不知如何是好。 “我等這份報告已經很久了!”梅津美治郎捶桌大笑,說,“我在任駐滿洲國大使期間,就聽說過地宮和上古神器的事情! 克巳這小子,居然真的找到了!那簡直是太好了! 我命令,第149師團全力配合,佐佐木到一要親自組織人員和資源,受安倍克巳的調遣。” 深堀連連點頭,倒退著離開總司令辦公室。 出了門,他搖了搖頭,內心當中生出一股惡心感: 帝國軍人都是這樣腐敗而迷信的混蛋,難怪聖戰連連失利,再這樣下去,帝國危矣。 隆冬時節,大雪封山,白毛風吹得人臉生疼,塗了蠟也不管用。 一個精銳的山地特種作戰大隊有上千人。這浩浩蕩蕩的隊伍,踏著風雪開拔,闖進了大興安嶺東南側的一個叫紅象山村的小村子。 整個村子還沒有幾百人,這上千關東軍進入,百姓們人心惶惶。 可是,大雪封山,沒地方躲沒地方藏,百姓們隻好把家裡的女眷和孩子們都藏到地窖裡,隻留下老弱病殘,出來應付。 紅象山村的村長陳老二,裹著大棉襖,帶著幾個村裡的老人,哆哆嗦嗦地跪在路邊,看著大隊鬼子兵進村。 好在來的這隊鬼子,並不像保安團和皇協軍那般毫無紀律,除了搶占了幾十家民房當作軍營,抓了一些雞吃之外,並沒有再做更多惡事。 陳老二是村裡最大的地主,也是村長。他家的房子,被率隊的鬼子兵頭目占領了。 領頭的鬼子是兩個:一個是白白胖胖,留著仁丹胡,戴著眼鏡,像是個文官; 另一個是又乾又瘦,一對黃眼珠十分兇惡,腰上插著一把很長的武士刀,看樣子官銜仿佛還很高,派頭非常大。 “你地,村長地乾活?”文官模樣的仁丹胡問道。 陳老二趴在地上,連連磕頭稱是。 仁丹胡見狀,笑了,招呼陳老二站起來。他居然能說幾句中文:“你地,名字什麼地叫?” “陳老二。” “哦,陳桑,幸會!我地,壞人地不是,科學家地乾活。你地明白?” 陳老二搖了搖頭。 “科學家地,壞人地不是,開槍地不會,殺人地不會。科學家地,讀書人地乾活。” “讀書人?您是外國舉人?” “喲西,外國舉人地乾活。我,安倍克巳地乾活。這位軍事長官,‘佐佐木到一’大人地乾活。” 陳老二連忙接著磕頭,說:“二位太君!我們村子裡真的什麼吃的都沒有了。 您明天一早,往東去三十裡,有個黑風寨,管寨子的是個原來張大帥手下的師長,他那裡有的是糧食!” 安倍笑了笑,擺了擺手說:“陳桑,你地,著急地不要。我們,糧食地大大地有;搶你們地,不會。 這次,我們地來,是做科學研究地乾活。” “您做什麼?” “科學研究……你地明白?” “不明白,老漢我不識字啊。” “不識字?關係地沒有。你地,帶路地會?” “帶路?會帶路,這附近山裡我都熟。可是,這大雪天……” “對地,明天一早,我們地出發。你地帶路,我們地,為難村子地不會。” “您明天一早就走?”陳老二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開心之意似乎已經掩飾不住了。 安倍笑著一邊說,一邊從衣袋裡摸出幾塊現大洋,塞在陳老二手裡,說:“帶路地,大洋,大大地有。 你地,發財地大大地。我地,科學研究地乾活。你與我,好朋友地!” 陳老二貪婪地把大洋藏在懷裡,連連點頭說:“二位大人!您明天要去哪兒啊? 我是老獵戶了,您別說,這大雪封山,換二個人都走不出去!您找我就對啦!” 安倍滿意地笑了,拍了拍陳老二的肩膀說:“明天一早,出發地。明天一早,地點,告訴你地。” 陳老二戰戰兢兢地從被占領的自己家逃出來,一路腳不沾地,跑回村裡四麵透風、破敗不堪的祠堂。 他謹慎地四處觀望,確認天黑夜深,沒有人跟蹤,便小心翼翼轉到祠堂供桌的後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輕輕敲了敲墻。 敲了三遍之後,墻吱扭一聲響,轉開了一道縫。 陳老二再三確認沒有人跟蹤之後,便鉆進墻縫,下了密道,來到一處燈光昏暗的地下室。 地下室裡,擠了十幾個人,都是抗聯的戰士。 領頭的是個濃眉大眼,一身正氣的中年人;他見陳老二下來,連忙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問:“老陳同誌,什麼情況?” 陳老二也緊皺著眉,說:“搞不清楚!怪了!踏馬地鬼子說自己是科學家。 看樣子不像是進村掃蕩來的,也不是追著咱們的隊伍來的,更不是奔著黑風寨去的。 咱們的猜測全都錯了,想不出來他們要來乾嘛。 楊政委,您說,鬼子是不是來找地方開礦的呀?” “開礦為什麼非得十冬臘月、大雪紛飛的時候來?明年開春來不好嗎?這個時候進山是最危險的呀。”楊政委皺著眉頭說。 陳老二說:“不管怎麼說,楊政委,今天晚上你們好好躲一夜。鬼子說明天一早就走,讓我帶路;到時候我看看他們要去什麼地方。” “老陳,給鬼子帶路,兇多吉少啊。”楊政委握著陳老二的手說,“老陳,你可要保重好自己呀!” 陳老二搖了搖頭,苦笑著說:“老頭子我活了六十來歲,活夠啦!這條老命跟踏馬地小鬼子拚了,不虧。 老頭子我要有一線之機,就給小鬼子都帶到雪溝子裡,凍死他們狗日的。” 說著,他把懷裡的幾塊現大洋掏出來,用力塞到楊政委的手裡。
番外篇二:青蝶(2)(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