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手臂粗細的黑影貼著地麵從左昂兩側飛速前行,乍一看以為是兩條蟒蛇,但是定睛細瞧,就會發現這哪裡是蟒蛇,而是更匪夷所思的東西。 那竟是兩根樹枝! 此時卻仿若柔韌靈活的蟒蛇般向著古拉的方向疾馳! 在到達古拉腳邊後,枝條猛地抬頭向上,宛若兩柄長矛,直奔妖物的身軀刺去! 妖物本就在和古拉角力,眼睛雖然看到有東西朝著自己來了,但是雙臂被古拉鉗製死了,想要逃離已是天方夜譚! “噗、噗......”兩聲響,妖物的右胸和左腹已被樹枝貫穿! 樹枝繼續上升,插著妖物將它舉到了半空。 怪物在空中胡亂甩動著四肢,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嘶啞渾濁,像是嗓子被滾燙的熱油灼傷過一般。 暗紅色的血液從傷口順著樹枝淌下,它看起來極為痛苦,左臂的刀不斷劈砍,在樹枝上留下一道道深痕,但就是無法將其砍斷。 樹叢中大步走出來一個男性荒人,他花白的頭發挽在頭頂,身穿一件寬鬆的深棕色麻布深衣,袖口寬大,衣領開口至胸前,露出的胸膛如山石般雄武健碩,蜂腰熊背,走起路來衣擺無風自振,不怒而自威。 他的麵目粗看起來與古拉頗為相似,都是在荒人的審美中極受推崇的長相,隻不過在右側臉頰上,有一道傷疤從眉頭直貫通到嘴角,使得整副麵孔多了些陰沉肅穆。 “爹!” “爹!” 左昂和古拉同時喊道。 這人正是紮古村的村長—阿布查! 在他身後,跟著的是拉木斯,他們兄弟二人正是見左昂許久未歸,想到父親說的妖物一事,心中惴惴不安,古拉便讓二弟去把父親找來,自己先去尋找左昂。 所幸來得及時,否則古拉的雙眼可能就要被戳瞎了。 見那妖物仍在茍延殘喘,四肢扭曲,血漿和口水亂飛,模樣實在讓人皺眉。 阿布查右手二指向上一抬,其中一根樹枝上又突出一枝,對準了妖物的咽喉,毫不留情地刺了進去! 妖物的喉嚨裡發出“咕咕”幾聲,腦袋一歪,再也動不了了。 操縱樹木是阿布查的獨有能力。 左昂記得,學堂的先生說過,森林族中有極少部分人得森林神的青睞,能夠操縱植物,但是這些人數量極少,且都在王族任職,除了村長阿布查。 沒有人知道有如此神力的他為什麼甘願當一個偏遠小村子的村長,而且一當就是二十多年。 他也對此事緘口不談,即使親兒子問起,他也是瞪著眼睛罵一句“小小年紀你問這做甚”,次數多了,也就沒人再問了。 “你們這些臭小子,我叮囑了多少次夜深之前必須到家?等會兒回了家,每人你們娘那裡領三鞭子,聽到了嗎?”阿布查單手叉腰,另一手指點著三個兒子罵道,話語雖是責怪,但是眼睛裡卻盡是擔憂。 萬幸,趕上了,要不然...... 阿布查不敢想,便隻能不停歇地教訓三個兒子,否則一停下來,他全身就會心有餘悸地顫抖不止。 再看那被殺的妖物,此時軀體已經迅速化為了一堆黑色齏粉,隻剩下一個心臟形狀的物體還完好,隻是那個物體也隻有形狀類似心臟,但是漆黑堅硬,宛如一塊石頭。 確認危機已經徹底消除了,阿布查用隨身攜帶的草藥幫古拉止了血,便押送著三個兒子打道回府,一路上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數落。 左昂身上酸痛,嚷嚷著都是因為幫二哥拿木劍才撞上了妖物,非讓二哥拉木斯背自己不可。 拉木斯理虧,黑著臉把左昂駝在了背上。 “爹,您說這妖物是從哪裡變出來的?我看怎麼長得有點像人族呢?”左昂愜意地趴在拉木斯寬大的背上,問阿布查道。 阿布查聽他這麼問,臉頓時黑了下來,反問道:“你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老大老二,你們知不知道妖物是從哪裡來的?” 古拉和拉木斯被問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上課睡覺被先生拎起來回答問題的模樣。 看著這三個兒子呆頭呆腦的樣子,阿布查氣不打一處來,抬起巴掌給每人腦袋上呼了一下,憤然道:“這麼基礎的事情,先生肯定講過,你們三個不爭氣的,就沒一個人肯專心聽講!” 他搖頭嘆息道:“罷了,我給你們說一遍,都好好記著,別以後出去一問三不知給我丟人!” “這妖物外形酷似人族,這是自然,因為所有妖物曾經都是人!據說千年前,人族和天神在那仙山章尾山有過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結果自然是人族大敗。天帝為此動怒,便在人族的昊元中留下了詛咒。對了,昊元是什麼,你們知道吧?” 三兄弟又是齊齊搖頭,動作齊整,難得的默契。 阿布查扶額。 壓下怒火,他繼續道:“昊元是人族特有的力量來源,就存在於人族的心臟之中,可以經過修行獲得巨大的力量。這凡間除去人族和我們森林族外,還有冰原極地的冰靈族,海洋深處的海人族,以及群居地下的地心族,種族眾多,但隻有人族力量最為弱小,所以天帝在創世之後便以昊元賜予人族,好讓他們也能有和其他四大族並肩的實力。這便是昊元。” “但是人族卻貪得無厭,不滿足於昊元的力量,而企圖篡天!故章尾山大戰之後,天帝對昊元施以詛咒,但凡心術不正者修煉,便會走火入魔淪為妖魔!這就是妖物的由來。” “但即使如此,修煉昊元之人卻並未減少,其中不乏居心不良之人,所以如今這世間,妖物是越來越多吶,後來人族又把這妖物按照力量高低分門別類取了名字,好像是什麼......灰心怪、白衫怪......什麼什麼怪,哎呀,記不清了,反正這是人族的說法,咱們不必深究。” “總之你們三個臭小子給我記著,妖物種類繁多,力量天差地別,可不是個個都像今天遇到的這麼好對付,以後放課就趕緊回家!記住了嗎?!” 阿布查的最後一句問話從丹田中發出,聲若悶雷,在寂靜的樹林嗡嗡回蕩,嚇得三個少年來了個立正站好,高聲應和。 回到家中,三個人垂頭喪氣找母親領了三鞭子,不過哪有母親會真的狠下心打孩子呢? 三鞭子不過也是作作樣子,阿布查看在眼裡,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有溺愛孩子的父母在,自然就會教養出來熊孩子。 而這個熊孩子,就是左昂。 吃過晚飯,又打了一會兒牌,一家五口便上床睡覺。 大人在樹北邊的樹屋,三個晚輩在南邊的樹屋。 森林族的睡眠質量好得驚人,古拉和拉木斯甫一碰到枕頭就打起了鼾,隻有左昂睜著一雙大眼睛愣愣出神。 “昊元?我也有嗎?是不是修煉了就能變強,變得和爹一樣強?可是......如何修煉呢?” 他翻了個身,麵朝著窗戶。 樹,窗外能看到的隻有樹。 他看夠了這些樹。 不知怎的,左昂毫無睡意,強行閉上眼睛,卻又回想起了當時的畫麵。 “那時我為何閉上眼睛會看到妖物藍色的輪廓呢?可是現在也閉著眼睛,怎麼什麼都看不到?” 他閉著眼睛抬起身子,把腦袋轉了一個圈,也沒看到房間裡任何物什的輪廓。 心下鬱悶,他張開眼睛翻身下床,想倒點水來喝。 可剛邁出去一步,他忽然想到,難道自己是隻能看到妖物的輪廓嗎? 那妖物已經灰飛煙滅了,可那心臟還是完好! 如果真要驗證的話......看來有必要回去一趟。 說的好聽點,左昂是說乾就乾,雷厲風行。 說的難聽點,左昂就是太過沖動,有勇無謀。 現在他就又犯了這個老毛病。 剛一想到要回去,便披上衣服就走,也不顧及是否還有其它妖物。 不過他相信自己的運氣還是不錯,總不可能一天之內遇到兩次妖物吧? 在樹叢間飛簷走壁了不到半個時辰,他便重新站到了那堆黑色齏粉旁,看到了那顆和石頭幾無二致的心臟。 趕緊穩定心緒閉上眼睛,左昂滿心期盼能再次看到那幽藍鬼火,因為那便足以證明,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或許這是自己與生俱來的獨特神力呢? 到那時,看還有誰敢欺負自己! 左昂攥緊雙拳緊閉雙目,是個惴惴不安又興奮澎拜的模樣。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睜開眼,是那顆心臟。閉上眼,萬籟黑寂。 就這樣睜眼閉眼循環了無數次,左昂放棄了。 少年時都會有一個英雄夢,但是最後卻發現自己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平凡一員。 這其中的落差,會讓人多難受,左昂此時是深切地了解了。 嗬,看來不過是想太多罷了。 左昂悻悻一笑,撓了撓頭發。 細想起來也對,話本中的大英雄大豪傑,就算不是出身名門,也是師從仙山,豈會是像自己這樣,光著腳每天爬樹的人呢? 算了,都這麼晚了,還是回去睡覺吧。 左昂最擅自嘲取樂。 這麼多年作為唯一的異類生活在荒人之中,從小到大遭受了多少白眼多少擠兌多少不公,也隻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了,如果不想辦法看開,怕是早就鬱悶死了。 他上了樹,就要原路返回。 嗯?這是什麼聲音? 他耳朵動了一動,因為有沉沉夜幕中,有一個特別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什麼東西在叫? 是馬? 對!是馬嘶! 雖然聲音微弱,似在很遠的地方,但是左昂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這麼晚了怎麼會有馬的嘶鳴聲?還不止一聲,森林族可是沒人騎馬的。 如此說來......難道是附近開源縣來的人? 妖物就是從開源縣而來,這麼晚了,縣裡的人必然早就窩在家裡不敢出門了,更別提會騎馬來這距縣城五十裡外的森林了。 除非......有意外! 左昂幾乎想到沒想,掉轉方向就朝著那聲音趕去! 為什麼要去?不知道! 有沒有危險?不知道! 去了能做什麼?不知道! 左昂什麼都不知道,但是直覺告訴他,必須去! 果然,越靠近聲音的位置,能聽到的怪聲就越多。 先是馬嘶,又有低吼,和死去的妖物如出一轍的低吼! 最後便是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響。 又有妖物!並且還有人和妖物打起來了! 左昂的頭發再一次發緊了,心臟因為恐懼而跳得飛快,但是他腳下的速度卻是絲毫不減。 聲音越來越清晰,他也離得越來越近了! 終於,在森林的邊緣,藏身於一眾茂密的枝葉之間,左昂看到了令他瞠目結舌的場麵。 妖物,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卻是四隻前端尖利的螯肢,跳躍間巨螯揮舞,如同四柄鋼刀。 它的對手果然是人族! 一匹火紅的馬上騎著一個火紅的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的胡服是紅色,長靿靴是紅色,綁發髻的頭繩是紅色,脖頸上的火紋項圈是紅色,就連手中翻飛的長劍,那劍柄也是紅色。 衣袂飄飄,宛如乘風; 紅衣勝火,驚為天人! 她就像一團熾熱的火焰,在冷寂的夜色中依然散發著華璨奪目的光。 她的身材嬌小,顯得那紅馬過於高大了些,但是她卻一手持住韁繩,單手舞劍與那妖物廝殺,也是不落半點下風。 忽見那妖物淩空躍起,抬起其中一螯直刺那火紅少女麵門! 少女仰麵躺倒在馬身之上,妖物就從她頭上飛略了過去! 這一躺,也讓左昂看清了她的容貌。 隻一眼,便讓左昂看得呆了。 恍若漫天落英雨,她在紛紛紅粉中,霞光萬丈! 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貌,是隻應存在於天上的容顏! 左昂再也無法描敘她的容貌,隻因他再也不敢去直視她一眼。 把頭埋在樹葉叢中,左昂摸著左側胸膛,感覺一顆心幾乎要飛了出來。 沒出息,太沒出息了! 不就是個人族女性嗎?至於嗎? 就算第一次見到同類異性,也不能這副德行吧! 在心裡把自己唾罵了七八遍,左昂這才稍稍平緩了心跳,欲再觀摩戰況。 可還不等他重新抬起頭,就聽得那少女一聲驚呼,馬嘶聲也無端狂燥了起來。 不好!她出事了! 左昂顧不得隱藏,竟在樹上直挺挺站了起來,也將自己暴露在了危險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