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少年為何折返回來,也不知少年有什麼力量救下夢次郎。 此刻回看拉冬,接下來的事情果不其然如他所想的發展。眼見拉冬如今已占據大上風,鳳凰城的高層再次將拉冬身體的控製權奪走。 他們要親自將夢次郎——這個卑鄙狂徒的腦袋踩爛。 拉冬走到正在地上痛苦掙紮的夢次郎跟前,抬起腳,就要一腳踩爛夢次郎的頭顱。 就在拉冬剛要踩下去時,一陣陣聒噪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頭一歪,欲尋找噪音的來源。 隻見一輛古怪的黑色摩托車徑直沖向拉冬!駕駛它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剛才被夢次郎救下,可惡的玷汙者! 拉冬來不及作出防守,就被這輛高速行駛的摩托車當場撞到腦袋,飛出百米開外,最後重重砸在深坑的邊緣上,身下的地麵頓時裂開,猶如蛛網一般。 至於少年,也因剛才劇烈的沖撞,被摩托車甩飛出去。 沒有經過肉體改造,也沒有防禦型伯菈柯的伊洛利姆,在這等速度被甩飛下去,是必死無疑的啊。 他身下地麵都被砸出裂紋,雖然不如拉冬身下的多,但這下足以要了一個,沒有防禦型伯菈柯的伊洛利姆的命。 然而少年竟起了身,更令人吃驚的是,從神情來看,好像他自己都沒想到,他此刻竟沒有死,甚至毫發無損,連衣服上都沒有一絲土漬。 而在他身上,竟散發著紫光,這些紫光像保護罩一般,將少年保護其中。 此時一個溫柔的女聲在少年的耳邊響起—— “別想太多,快救下他吧。” 雖不知道聲音的來源,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但少年還是遵照女聲的安排去做,他快步跑向夢次郎,將夢次郎扶上了車。 而他的思緒,也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父親將死之時…… 風,在耳旁呼嘯。寒冷,環繞周身。 少年開著車,朝著遠方前進。 他的手有些凍僵,身體也顫抖著。 突然,他感覺有人拍了他的肩膀,那隻手無力的很,也有力的很。 他感覺到了,他的父親,要跟他說最後一些話了。 少年停下了車,將虛弱無比的父親從車上拖下來,他環顧四周,找了一個能供他父親依靠的斜坡,並將父親輕輕拖到上麵。 這個男人如今麵目慘白,無力地躺在斜坡上,嘴唇微動,想說些什麼,但又像是無力去說。 過了片刻,他開口了。 “我……我對不起你……我的兒子……” “我不能……我不能控製……憤怒……自從那天……你媽媽……帶著你妹妹……跑去給伊洛利姆……當……當雞……” 雖然少年心裡已經有了些準備,雖然這件事是我心底裡知道,但不敢承認,不敢回憶的真相。 但是從父親親口說出口……真的很難過…… 少年忽覺眼角流下一滴黑淚,還未等他行動,他父親已抬起手,將這滴眼淚抹去。 “別哭……兒子……我……我……依舊是愛著你的……兒子……” “當我離去之後……這世界上依然存在著……愛你的人……而且他們……會比我更懂得……去愛他人……不像我……” 話到這兒,這個男人突然感覺心臟難以搏動,這個信號告訴他,他的時間不多了。 “謝謝你……兒子……如今我……能再次學會去愛……” “不要這麼內向……學會去接受愛……學會去傳遞愛……兒子……” 話音剛落,這個男人再無力氣說出任何話了,但他的意識仍存在著,他仍能聽見,仍能看見。 悲傷、無奈湧入少年心中,眼中再次流下兩行黑色的眼淚,沿著臉龐滑落,最後凝結成兩顆黑珍珠般的淚滴,滴在他父親的衣上。 他嘴巴不自覺張開,一首令他父親和他無比熟悉的歌聲,從他心中、從他口中吟出—— “close your eyes~let to sleep~and have a fond dream~” 這首歌,是男人曾經唱給他兒子的歌。 “I will stay with you~and protect you~ntil the end of the world~” 少年唱到一半,眼中不斷流下的漆黑眼淚,已將他父親身上的衣服,染黑了一大片。 此時他父親,已經徹底沒了呼吸…… 少年沒有說些什麼,也沒有哭,隻是將他父親的屍首扛起,慢慢走向摩托車。 “我不會讓那些貪婪的野狼,吞食您的屍骨,爹。” 少年對著父親的屍體自言自語著,話語間,已將其綁在摩托車上。 “我會帶您回家,讓你曾經最愛的土地陪伴著您。” 少年說完,握緊父親屍體的手指,眼淚再次流下。過了片刻,他強忍住淚水,坐回摩托車上。 “但在那之前,請讓我救下,在這個世界上,仍存在著的,愛我的人。” “我不清楚夢次郎的實力如何,但是冥冥之中,我有預感,他會輸給那個惡魔的。” “我不能放下他不管,爹。就像你告訴我的那樣,接受他人的愛,並傳遞愛。” 少年抹去淚水,一遍一遍啟動摩托車的加速器。 他嘴角微動,眼裡飽含著淚水,即使他想克製,但淚水就是止不住地流下。 但悲傷,不能阻止他去救人。 摩托車已開動,寒冷的風仍在,打在少年臉上,甚至感覺比先前更加刺骨。 此時距入寒冬還有一段時間,但心裡的寒冬隻會比真實的寒冬更加寒冷,這種寒冷,令少年的內心和每一次呼吸都凍結。 淚水也被風打走,隻是少年臉上的淚水卻不能乾涸,而是一直、一直在他臉上流淌…… 不知不覺間,與少年擦肩而過的,不隻是寒風,還有各種鳥獸,隻是它們與少年前進的方向正好相反。 這時一股強大的震動從地麵傳來,令少年險些控製不住車,但這也讓他明白自己走對了路。 很快,他駛過的路已沒有青綠,而是裸露的地麵,在他眼前,也逐漸浮現了一個深坑。 而深坑內,有兩個人,一個黃種人和一個白種人。黃種人躺在地上痛苦的慘叫,而白種人則站在黃種人旁邊,抬起了腳。 站著的白種人正是拉冬,而躺在地上的黃種人則是夢次郎。 此刻,拉冬已準備好了,要將夢次郎的頭顱踩碎。 此時在少年的腦海中,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減速,將速度開到最大,讓這臺摩托車,將拉冬撞死! 也許這一擊撞不死他,但也能給夢次郎爭取到一線生機。 至於少年他自己,是一定會死的。 少年回憶起年少時,他曾看到過,一個他們村裡的壯漢,在馴服馬匹時,不幸被活活摔死。 那個壯漢比少年強壯的多,馬匹的力量也比摩托車弱小的多。 已無時間思考了,已無時間想遺言了。 因為他的車,已撞到拉冬頭上了…… 在從車上被甩下來的瞬間,少年看到了,拉冬被撞飛了出去,撞飛的很遠,應該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讓夢次郎逃跑了。 而他自己,也飛了出去。地麵,以他前所未見的速度,飛快向他靠近。來不及再想些什麼,地麵已與他來了個親密接觸,甚至還能聽到一聲地麵撕裂的巨響。 隻是,他的生命,似乎還不能如此結束。 環繞其身的紫光將其保護其中,令他毫發無損。不僅如此,他還聽到了一個女聲,讓他快去帶夢次郎走。 少年活下來了,還成功救下了夢次郎。 這種劫後餘生的欣喜,讓他心臟狂跳。他急迫的深呼吸,讓自己能夠平復心情,以握緊車把。 但少年毫發無損,拉冬又怎會有事? 就在少年即將開車逃跑之時,拉冬沖了過來,舉起右拳就要殺來。 雖然他體內的海姆源質儲量,還不足以讓他使用伯菈柯。但是麵對少年,這個剛覺醒的伊洛利姆,拉冬僅憑蠻力就能殺死。 少年剛想開車逃跑,卻發現摩托車紋絲不動。 原因很簡單,一隻中級移動型伯菈柯所消耗的海姆源質,不是少年這個剛覺醒的伊洛利姆能長時間供給的。如今他體內已經沒有一點海姆源質,能驅動這隻伯菈柯了。 隻是,在場仍有一個伊洛利姆能傷到拉冬。 夢次郎在被斯內克拖走的前一刻,就把太刀撿了起來。後來他很快就適應了疼痛,並在之後立刻使用[海姆源晶]補充能量。 此刻他察覺到拉冬要攻過來,便注入了一些剛恢復的海姆源質到太刀中。 憑借豐富的戰鬥經驗,借助其第六感所感受到的海姆源質反應,他就能大概判斷出拉冬的方向。 就是現在! 就在拉冬即將殺向他們之時,夢次郎猛地擲出太刀,拉冬剛想躲閃,但那把太刀已插入他的胸口,將他的心臟開了一個大口子! 伊洛利姆最重要的器官受損,令拉冬頓時失去作戰能力,痛苦的捂著胸口,跪倒在地上。 而鳳凰城的高層見狀,立刻對拉冬下令,停止追殺他們。當前最重要的,是保住拉冬性命。 片刻後,一支五人小隊從鳳凰城沖出,他們帶著各種治療型伯菈柯,盡可能救下心臟遭到重創的拉冬。 而夢次郎也不敢繼續待下去,便叫少年控製摩托車,他來給摩托車提供海姆源質。 夢次郎一邊吸收[海姆源晶]的能量,一邊注入進摩托車中,令摩托車再次有了動力。 就這樣他們一大一小相互配合,當跑出的距離足夠遠時,他們就停下了車,準備休息。 當然,不能就這樣直接休息。現在夜晚仍然寒冷,這樣休息不僅恢復不了多少體力,而且有凍感冒的風險。 於是少年在附近找了些乾柴,當他找到了足夠的乾柴,並將其堆在了一起。 就在少年從懷裡掏出打火石時,隻見夢次郎攤開掌心,掌心處發著紅光,一隻小甲蟲從光中出現。 少年定神一看,這甲蟲和他平時見到的不太一樣。它的外殼,就像隱隱燃燒的木炭一般,在這黑夜一閃一閃。 “少年郎,我便叫你使用這隻[火星蟲]了,狠狠地砸在木柴堆上,這樣咱就有火堆溫暖的了。” 聽從夢次郎的吩咐,少年便放下了打火石,拿起了[火星蟲],用力砸在木柴堆上。 [火星蟲]與木柴相撞的瞬間,爆出一點小小的火星,火星雖小,但是溫度比想象中的高,隻這一下,就將這堆木柴點燃。 一長一少便圍著這堆火堆休息了起來。 趁著現在,少年總算是得以仔細端詳夢次郎的臉。 這張臉大體上很普通,相貌平平,但是左額上至右臉頰斜著一道傷疤,再加上眉宇之間帶著英氣,一看便知此人身經百戰、非同凡響。 少年看完後,便端端正正坐在地上。至於夢次郎,就大方了許多,他直接躺在地上,還擺了一個“大”字形。 但他沒有睡,而是向少年問了很多,他們怎麼去惹伊洛利姆了?還有少年的家人,以及這片土地的人類。 而當夢次郎問了足夠多的問題後,少年也開始問了,一個他此時最感興趣的問題—— “森下夢次郎先生……請問一下……您是一個高貴的伊洛利姆,為什麼會想救我們這些人類的命?” 雖然夢次郎救了他,但是少年心中對他還是有很多困惑,這些困惑令他胡思亂想,沒法對其徹底放心。 聽到這問題,夢次郎朗笑一聲,雖看不見東西,但還憑著手感,從兜裡掏出一根雪茄,又用旁邊的火堆點燃,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抽了許會,夢次郎吐出一道長長的煙氣,他的身心也在煙草的滿足下得以放鬆。 “少年郎,我便跟你說說了。第一,在我眼裡伊洛利姆和人類沒有任何區別,不應該區分開來和隔離。第二,就是我的夢想。” “我的夢想就是,打破伊洛利姆和人類之間該死的[結界],讓人類能和伊洛利姆公平的,生活在同一個天地了。” 夢次郎說完,又抽了幾口雪茄,然後就舒舒服服癱軟在地上。 至於少年,也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靜靜地坐著。 又過了許久,等到朝霞向天邊擴散,令整個天邊的顏色變淡,更令天邊一角的顏色化為淺紅。 夢次郎發覺體內的海姆源質徹底恢復好了,這才開始動彈。 他起了身,抬起右手,張開掌心,隻見他掌心處發出綠光,接著又將右掌覆蓋在瞎了的雙眼上,讓綠光照在上麵。 剎那間,嵌入裡麵的碎片流了出來,之後雙眼上生出血肉,花了近十秒時間,那雙眼睛才恢復如初。 夢次郎眨了眨眼,確認視力恢復後,不由得感嘆一句—— “雖然沒有眼睛也能抽煙了,但還是要用眼睛去看了,看著雪茄燒著的了,才能抽的舒服了。” 感慨之後,夢次郎看向四周,這周圍四處是殘巖破瓦,看起來曾經是石屋。地麵上還有乾涸的血,相對應的,還有遍地的殘肢斷臂,看起來有很多人曾死在這裡。 再往遠處看,隱隱約約能看到一些斷掉的木材,以及一口已經荒廢了的水井,上麵甚至還吊著一個木桶。 這地方應該曾是個人類居住的村子。 夢次郎又看了看,看到了一座看起來保存還算完整的建築,它很高,應該是這村子最高的建築。 而且材質看起來,並非木石這種低劣的材料,倒是有些像高強度的樹脂。 用著這種材料,但樣式卻有些違和,是一座教堂式的建築。 看到這個,夢次郎更加確信這曾經是一個人類的村子,而且還是一座在伊洛利姆統治區域內的村子。 這座樹脂教堂,就是最好的證明。 無論在他的故鄉,還是他曾去過的地方,在伊洛利姆統治區內的人類居住地,都會設立這種帶著祭祀意義的,建材絕非如今的人類所能接觸的建築。 也許在世界各地的叫法不同,但是功能卻大致相似。 那就是供奉伊洛利姆。 就如同兩萬年前的神話中,神要求凡人們尊敬他們、恐懼他們、愛他們。 伊洛利姆,這個如今的世界上,真正意義上的神,就如同兩萬年前的神話中的神一樣,要求人類尊敬他們、恐懼他們、愛他們。 於是就有了這樣一座座的建築。 由伊洛利姆“賜予”人類建築材料和圖紙,讓人類帶著對他們絕對的尊敬、恐懼和愛,去完成這座,象征著伊洛利姆“偉大”的建築。 夢次郎心中正感慨著,突然聽到少年說話—— “這曾是我的家,斯通鎮。” “我想把我父親安葬在家鄉,所以就來到這兒了。” “但是很顯然,我們不在的三個月裡,這裡已經被不知什麼東西摧毀了。” 雖然說著最應難過的話,但是從少年的語氣中感受不到悲傷,隻是用著最平淡的語氣,敘述一個事實。 說到這兒,少年頓了頓,又開口道—— “對了,夢次郎先生,能拜托你幫我把我的相親們安葬嗎?雖然我不喜歡他們……火葬就行,別讓什麼東西把他們的屍體刨出來吃了。” 說罷,少年便起身了。 夢次郎聽完,沒有說話,隻是起身去收拾這地方的人們的殘骸。 天邊的朝霞繼續擴散,令大半邊天都化為粉紅,甚至在東方的一角,閃耀起了耀眼的紅光。 等到這時,少年和夢次郎已將這裡能找到的殘骸,都找了出來,並挖了一個大坑,將這些殘骸堆在裡麵。 原本他們是打算分開燒的,但是殘骸實在是太碎了,實在分不清誰是誰的,所以隻能作罷。 當其他人的殘骸堆完後,少年從摩托車上卸下他父親的屍體。 少年想抱起他,隻是他力氣實在是小,而他父親又是如此高大強壯,令少年最多隻能拖著他。 夢次郎見狀,走到少年身後,伸出雙手把住少年的雙臂,借給少年一些力量抬起他父親。 這兩人,就這樣抱著少年的父親,一步一步地走向大坑。 少年的腳步越來越慢,明明很短的路程,此時似乎比想象中的長。 少年想起了很多,想起了曾經的父親,想起了近三年的父親,又想起了剛才的父親。 他又想起了在村子裡度過的時光,說不上太幸福,也說不上太難過,因為幸福的事每天都有,難過的事也每天都有。 他對這片土地的感情很復雜,倒不如說他對這片土地上的人感情很復雜。 而如今這片土地上已沒有人生活,也許以後會有,隻是不再會是少年熟悉的人類。 他與這片土地的聯係已經斷了。 這片土地不再有他的父親,不再有他的母親和妹妹,不再有曾經欺負他的同齡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不再有曾經幫助過他的村長和鄰居家的奶奶。 少年這才發覺,死亡就是一切的終點。 當死亡降臨時,死者與生者之間聯係就會斷開,他們之間的意誌無法再傳遞出去。 而如今,是時候讓他們死的體麵一些了。 走到這一步了,少年此時離大坑隻有一步之遙,他顫抖的手,將他父親的屍體放在殘肢斷臂之上。 夢次郎再次用出了[火星蟲],摔在這堆殘骸上,頓時燃起熊熊大火。 看著這團大火,少年仿佛在火中看到了他在村子裡經歷的種種。那些美好的、悲傷的、平靜的過往。 如今都伴隨著這團火煙消雲散。 火焰最終散去,留下一堆骨灰。少年不想讓風將他們帶離這片土地,就又拿起鏟子,將這個坑填平,讓他們得以繼續留在這片土地。 而當做完這一切,少年擦了擦汗,抬起了頭,隻見天邊的朝霞更加閃耀,粉紅幾乎覆蓋了整個天空,東邊的紅暈也更大了、更耀眼了。 少年告別了這片土地,夢次郎也準備好了離開的摩托車。 少年坐上後座,等著夢次郎開車。 而就在這時,夢次郎突然開口了—— “哎對了,少年郎,我忘問你了的,你叫啥名了?” 就在這時,太陽終於升起,露出了一角,給大地帶來一道光。 光暈灑在摩托車上,將夢次郎和少年照亮,更灑在少年臉上,一時睜不開眼。 少年聞言後愣了愣,隨即開口道—— “斯內克,斯內克·法蘭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