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冷著臉合上厚重的文檔,將其放回原處,手卻搭在書架一旁遲遲不動,微光在他的眼中晃動,像杯中的美酒,醞釀出情緒,沉寂了許久,他才緩緩睜眼,向書架中其他地方掃去:“我想再看看葉儉的相關檔案。”他注視著引持淡然的麵龐。 引持瞥了一眼窗外,思考許久,起身將一切恢復原樣,駁回他的要求:“葉儉的檔案在你哥哥手裡。你直接去找他要就好,還有,書齊托你辦的事情別忘了。” 原本應該是個安逸的下午,但書齊的頭痛癥卻愈發嚴重了。她還是摸不清季尋的態度,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先試試吧,她嘗試調動剛剛趁季寒昏迷時,在他那枚紅艷的“痣”上暗藏的法陣,既然季尋也會受到影響,那麼……她微微一笑,心想:那麼,威脅一下吧。 “你已經死了,可還有什麼心願想要完成?我沒準兒可以幫你?”季尋輕輕地蹲下來歪著頭溫柔地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兒。 “爸爸經常去外地打工,媽媽很害怕在晚上一個人回家,因為要從沒有人的田埂上穿過,哥哥,我想每天都在守護著媽媽。”因為季尋安撫人心的特殊能力,男孩沒有絲毫的恐懼不安,反而格外真誠的將自己的心願說了出來。 “哥哥,我能再去看一眼媽媽嗎?雖然我很害怕,但是,媽媽……”男孩哽咽起來,一陣一陣地向外吐露自己心聲。 “走,我帶你去。”零碎的星光灑在季尋清澈的眼眸裡,閃出漣漪,他握住男孩的手,任由他牽著向家中走去。 當流淌在河邊的月光被烏雲掩去,季尋沿著田梗看見那道盡頭的亮光。透光泛黃的玻璃窗前跳動的燈火映照在男孩兒臉上的笑容。 “媽媽。”男孩哭著就要向坐在床邊的母親撲過去,卻被季尋一把抓住衣領。 “不要這樣,你要是現在去抱住她,是會讓她加速衰老的。”季尋敲著他的頭頂,柔聲安撫男孩兒。 “那我不碰她了。”男孩不知所措地攪著手指,時不時地瞥季尋兩眼,直至他注意到麵前這位男人看向遠方,眼神空洞,便立刻撒腿就跑。 “不要這樣。”季尋扶著額頭笑了,“唉……怎麼都這麼不聽話啊。”他用手指一個一個挑翻路邊的慘白的石子兒,眼中的疲憊逐漸取代了最初的笑意。不過片刻,那原本已經跑出數裡地的小男孩又浮現在他麵前。 “哇哇哇……”男孩想大聲嚎哭,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發不出聲音。“跟我走吧。”聽見季尋冰冷的聲音後,他更隻是拚命搖頭。 打開界門,溫潤的氣質甚至沒在季尋身上留下一點影子,方圓數裡的事物開始不斷變淺,直至最後成為一片虛無…… 與此同時,窒息感逼迫季寒癱坐到地上,捂著胸口大口喘氣,眼角那枚紅艷的一點開始發燙,他又看見了另外的結局。 在季尋揮手間,那位小男孩便逐漸淡去,由他化作似星光的千萬晶瑩的碎片一點點地落在那位母親必走的田埂兩旁的花草上——小男孩兒化作了夜晚的霜露,從此之後,每當他的媽媽走過那條小道時,總會想起過去每天陪著自己走的小兒子,走著走著,便不再感到害怕了。 後來的季尋還遇到了一個年邁的男人,他想再看一眼曾經自己妻子的笑容,於是,季尋將他變為了那位老婦人花園中的一朵玫瑰。因為,他曾經的妻子愛花,玫瑰為最;還有一位飽經滄桑的母親,她想代替自己現在並不自由的孩子遊歷四方,於是,季尋把她變成了一朵毫無牽掛的浮雲,掠過原野,鳥瞰海洋…… 眾多死去的人們可以陪著活著的親人,但同時也失去了也已故的親人相逢的機會,這樣真的好嗎?不對不對……究竟哪個結局是真的呀? 恍惚間,一片竹林間包裹住季寒,那許久未見的兄長正在竹屋前擦拭他二十歲那年弟弟送給他的古琴,當察覺到有人前來時,季尋轉頭看向那邊,伴隨笑容的出現他眼中也泛起溫柔的漣漪,一瞬間,他似乎又變回了那位儒雅有度的兄長。 “來了。”他輕聲吐出一句話,將手上的東西放到一邊,淡淡地笑著端坐好。 季寒在他的對麵緩緩坐下,愣愣地望向眼前陌生的麵孔,可這人的一舉一動都好像在證明他就是偏愛自己的那位哥哥。 “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是那般死板。”季尋嘆出一口氣,直直地扔給他一封信,搖搖頭轉身走進屋裡。 “等等——”季寒拚盡全力向對麵的人撲去卻連衣角都沒有觸及,四周的事物就開始疾速模糊。 他昏倒在滿是黃葉的庭院中。隔著門板,屋內的人捏著法決,垂著眉眼,淡漠到像是一幅素雅的水墨山水畫,將所有“季尋”的情感都丟進門外那封信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