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楓葉被薄薄的雪覆蓋,那黑衣人突然從半空中下來,踩在雪地上,樹葉碎裂的清脆聲響落進蘇南耳中,他也隨之停下。那黑衣人轉過身來,走到蘇南跟前,摘下麵罩,那人正是青衣,她對蘇南行了一禮道:“主人,梁王來信。”隨即將信低遞給了蘇南。蘇南吹燃一根火燭,就著火光,看了起來。青衣見他目光肅殺,神情淩冽,似有怒意。“哼”他冷哼一聲。沉聲地道:“梁王倒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想動阿絮,那我便讓你看看……”他頓了頓,補充道:“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回到江絮屋中時,蘇南發現江絮不在。他四處尋找,發現江絮正一人坐在小溪邊喝酒。他望著墨色蒼穹,舉杯邀星辰,吟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溝。哼哼…照渠溝啊…”他說話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醉意。蘇南徐步走向他,在他身旁坐下,一語未發。“蘇南。英雄不應該是這個下場。”蘇南答:“無愧於己,方為英雄。師父當是無愧的。”說著,他拿過江絮手中的酒,置於手中,運轉內力,將其催熱,然後遞給江絮,道:“天冷,喝溫的。”江絮笑了笑,又道:“這是貪官汙吏之過,是朝廷不查之過,是…百姓?百姓…百姓不算有過吧?可他們偏又…偏又那麼自私…蘇南,你說呢?” 蘇南沉默了一會,看向江絮,溫聲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阿絮,師父終其一生,都以天下為己任,天下清明,便乘天下之清風快意瀟灑,天下渾濁,便以一腔孤勇扶大廈之將傾。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他不會希望你去計較這些仇怨的。” 江絮聞言,長嘆一聲,道:“明之不可為而為之,明知人心難測……而信之。”他看著手中酒壺,很久不曾言語。 二人對坐無言,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忽然,江絮開口,打破了這寧靜。 “所以後來,你為何不來找我?”蘇南心中有些忐忑,這個問題,他認為現下還不能如實告訴江絮。他略思索,便答:“我去尋流雲劍和踏雪劍了。”江絮看了看手中的流雲,他知道蘇南有所隱瞞。兩把傳世名劍,又豈是蘇南一人便能尋到的呢? 但他想起十七年前的小溪邊,江鵬對他說的話,便不再追問。隻道:“阿南,往後你若有不想提及之事,也不必騙我,不答便是,我不喜歡。”蘇南一愣,有些失落,旋即又道:“對不起。”他一口飲盡手中的酒,眼裡醉意更濃。可他卻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在手邊又拿起一壺。蘇南見狀,皺了皺眉,卻始終沒說什麼。江絮又拿起一壺,學著蘇南的樣子將其催熱,遞給蘇南,道:“你也喝。”蘇南正欲說他不會喝酒,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默默接過。放在手上,卻沒有喝。“你為何隱去了‘嘉’字?為何不再帶抹額?如何成了珍寶閣和秘境坊的主人?武功如今到幾品了?”江絮問了一連串的問題,看著蘇南,等待他的回答。蘇南一笑,說到:“阿絮,你性子還是這麼急。”他思考了一會,耐心答道:“我隱去‘嘉’字,因為厭惡,這其中緣由……”蘇南有些猶豫該怎麼告訴江絮,卻被江絮打斷,江絮輕聲道:“不說便是,無需為難。”蘇南心中有些溫暖,他知道江絮在刻意跳過他不願示人的傷疤。蘇南繼續道:“抹額和秘境坊之事,日後再告訴你。”江絮也不惱,輕輕“嗯”了一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如今八品了。”江絮有些驚異地看向蘇南。 蘇南笑道:“踏雪劍靈相助。”頓了頓,他好似想起了什麼,又道:“你運轉內力試一試。”江絮聞言正色,把手中酒壺遞給蘇南,盤腿坐正,凝神運氣。剛入定,便覺得洶湧澎湃的內力流轉於體內,似是要沖破些什麼,遊走於他的八脈之內,不一會,額頭便冒出微微細汗。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江絮便睜開眼,隻覺頓時周身舒暢,眼底清明,渾然沒了方才的疲憊與醉意。他驚喜地對蘇南道:“阿南,我破境了,該有七品了!”蘇南笑了,將酒壺還與江絮,邊道:“今日你第一次使流雲,便能破境,八品還遠?你可得好好犒勞犒勞我。”江絮側頭不看蘇南,喝了口酒,偷偷地笑了,口中卻道:“你想得美。” 看著遠方無盡的夜,江絮一邊一口一口喝著熱酒,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蘇南講話。 鬥轉星移,不知過了多久,江絮似是睡著了,嘴中卻還嘟嘟嚷囔的。蘇南溫柔一笑,柔聲道:“阿絮,你還是喝醉了。” 蘇南將江絮抱到屋裡,輕輕放在床上。正欲離開之際,江絮抓住了他的袖口,嘟囔道:“南南別走,阿絮再也不要和南南分開了。” 蘇南心中似是被什麼擊中了一般,一時間有些不能呼吸。江絮抓著他不放,他索性湊近江絮,端詳著他俊朗的麵龐。蘇南難以自控地逐漸靠近他的眉心,卻在唇即將觸碰他之時又驟然停下。 蘇南輕聲道:“阿絮,我也想你了,非常,非常想念。”這一夜,他靠在江絮床邊,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