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方暗自互相戒備的時期,明麵上的溝通與交流也未曾停止。在凜北公布其成立之後、北永校借八西之手收編了更多地區之前,由於隗瑛集團先前於永定自治聯盟開道向大穀聯合自衛處,這兩處地區相連的道路有了雛形,於是它被大穀和永定分別派出清道夫壓實、修築,以保兩地交流順暢。最終,世西境內第一條正式的公路:永豐路修築完畢。 該路取自永定的第一個字和大穀的“穀”字,以豐代穀,以表達人們所祝願“永遠豐收、衣食無憂”的祝福。這條路連通了兩地之後,兩地的人們走親訪友,見到了很多曾經熟悉的麵孔。而就在永豐路修築完畢後不久,又一條可喜可賀的消息傳來:世西的通訊係統全麵恢復。 世西的通訊係統之前隻是部分恢復,信號隻能覆蓋到比較強大的天線範圍,而不能被小收音機一類的小設備接收。且各方的交流成本也較高,通常需要設置很多參數與角度才可以接收到對方的信號。而在托爾然和張庚辰主導四境修復和恢復世西各地區的信號塔時,世西的通訊係統才算完全回到了正軌。 而這,也讓人們終於可以更方便地用民用電臺和一些更“古老”但有效的方式得知彼此的狀況了。 不過,這卻讓隗瑛的日子並不好過:通訊完全恢復後,魏維生麾下的各黨羽第一時間便給各大陣營(除了凜北遊俠)重新打遍了電話,比之前更加迫切且強硬地向他們詢問隗瑛等“叛賊”所去何處,又以各種各樣的優惠條件和待遇吸引其它陣營的成員加入北永校。因為彼時的魏維生剛帶領北永校共和國從隗瑛造成的破壞中重振旗鼓,準備大力反擊那些他認為“虧欠”他的人。 大穀方麵終於感到了危機,但他們仍然選擇為隗瑛提供庇護,號稱沒見過隗瑛一行人。永定的澤義勛也一口咬定隗瑛從未經過他們的範圍,至於是去了南方還是繞遠路去了北方,不得而知。 隨後魏維生終於決定先暫且收手,在萬事俱備之後再實行復仇。所以他聯合八西共製署,致電所有陣營組織了那場商議建立“兩防一委”的會議,並提出了當前所有陣營都迫切需要落實的提議——修築公路,即各陣營派出清道夫支隊壓實彼此間的雪被,而後構築起四通八達的交通網絡。就此,各大陣營都派出了同比例人數前往修築,並互相配合著建立了兩防一委。 歷經數月,也包括了後來凜北遊俠正式確立的前後,從最北端的凜北遊俠到最南端的北永校共和國,所有地方終於被一貫連通起來,兩防一委的據點也被建好。各地人們見麵之後都相互擁抱、熱淚盈眶,以示思念友人之情。 可隻有凜北遊俠例外:一來是他們的一貫作風和建立基礎,二來是經過無數日夜的未雨綢繆與艱苦訓練,他們已經有著令人生畏的武裝力量及其表現——即便在如今物資仍舊不能說充裕的時期,凜北還是為每個戰士都趕製和配發了明暗雙色的鬥篷和衣物,這是為了在不同環境下以隱藏、戰鬥,但他們日常還是將暗色麵露在外邊,以盡最大可能吸取熱量;而趙瑋賢對於保障武裝力量的應用物資的毫不吝嗇讓他們雖不能人均高大威武、身強體壯,但卻可以最大化平均其成長的條件以謀求整體水平的優異。這讓凜北遊俠的每一個人都目光犀利、心底燃燒著以白雪為燃料的熾焰;他們說話謹慎,行動迅速敏捷;而以澗貞和維京為主導的忠誠意識培養讓每個人都有很強的領導能力與服從意識,且紀律嚴明,做起事來從不馬虎.... 對於形象,他們有著自己的看法。凜北的男男女女都已經熱衷於蓄發,他們的頭發基本都已經蓋住了半個背部。女遊俠的臉、手並不如其他陣營的女性們那樣細膩——雖然在對抗天啟的過程中大家都沒有從前那樣柔弱了,但凜北與之相比卻更能散發出健康、自信的氣息;男人們的胡子和頭發都已經讓他們變成了古代人,但那些盡量精致的梳理和規矩的造型讓他們看上去十分嚴肅、乾練,這讓任何人都不敢在任何時候視他們為無物。 而且,因為凜北的北方地區地形較為開闊,雖然長發和胡須不能完全抵禦寒風的侵襲,但卻可以為他們的皮膚和棉衣、氈帽、戰盔之間多增加一層保溫措施,這對他們而言也是一層功用。 他們每個人的腰間都掛著劍與弓,而這些人又分別背著的長槍、闊盾或圓盾、雙手劍還可以勉強辨別他們的具體兵種。這些武器——弓和劍一類實際上還都非常簡單,在這一時期的生產力他們最多是把還算堅硬的現成鋼鐵從各類機械、車輛上拆下,重新組裝,並用簡單的砂輪打磨鋒利而成所謂的“劍”;再通過一些滑輪與彈射結構的書和理論的指導設計、製作出十分簡陋的機械弓。 當然,也有板條弓、水管弓一類更簡單的設計,他們都為這些東西纏上了暗色的布條、膠帶以使之起碼看起來像那麼回事——而實際上,這些被添油加醋以至把力度拉到三四十磅的東西,也的確可以在他們手中發揮不小的作用。 而盾和長槍也是我們在這一時期能看到較為常見的樣式:各類板材被釘在一起,再用結實的布條與把手充當握把與固定帶;尖銳金屬片被疊加捆綁後用鉚釘固定在長棍的末端,其上綴以黑色布條纓飾來阻擋當長槍捅入人體時濺出的血霧.... 至於裝備上具有更高上限的鍛打長劍、長槍與傳統復合弓一類的強力武器,則是一個在日後很長的發展時間中逐步完善的過程。如今,金屬碎片式的拚插護甲已經不是凜北的主流,反而他們把精磨的金屬片用金屬絲連起來穿在身上,用作簡單但效果不錯的甲胄;他們每一個人(包括隨隊醫護人員與技術人員)都攜著這樣的劍與弓,每一個人都從不主動接近別人。 因此,即便遊俠們當中有人們許久未見的友人,但沒有人敢上前擁抱。隻是打個招呼,而身為遊俠的夥伴默契地點下頭而已。大家都不難理解,在遊俠們那用鐵鍋、鐵盆、拆解、重組、拚插、外覆皮墊的簡單戰盔之下的年輕人們,到底是歷經了怎樣天啟的磨難和分離的悲傷才能像今天這樣適應這世界、及所有人都不敢接近的孤單。 在凜北遊俠正式確立之後,他們和其他陣營的合作變得更多了些。而在接下來這一次的修路計劃中,負責此次道路與據點修築任務的是澗貞,小白輔助,托爾然負責技術保障。三人一同來到大穀聯合自衛處參與穀西公路(即連通大穀聯合自衛處與八西共製署的公路)的修築會議時,曾經熟悉的朋友如今也因彼此的利益與差距而變得陌生。因為人們對凜北遊俠一直有所偏見,這偏見若不即刻化解又會被放大延伸——最終變成兩段關係間的鴻溝。 當澗貞帶著小白和托爾然進來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澗貞身穿著自己剛到京街超市的那身甲胄,隻不過沒有穿那件硬牛皮甲。他身量高大,鋼盔之下毫無感情;小白雖不高大,但氣勢和眼神卻讓人又愛又怕,好像她的美貌並不來源於其本身,而來源於一些更讓人們恐懼又始終脫離不開的事物與存在一般;托爾然雖沒有前兩位那麼嚇人,但她睿智的眼神和若有所思的眉心依然讓人不敢妄動,怕是覺著一經開口便會被她讀取到所思所想一樣。托爾然有著一種凜凜不可犯的高貴,而她的這種高貴一度成為了凜北遊俠優雅一麵的象征。 當他們坐下時,澗貞將他第一次出現在京街超市就戴在頭上的鋼盔摘下,他長發那有些粗糙雜亂但卻堅挺非常的發絲如此顯現,與身邊的現代會議桌一點不成比例。而他嘴唇上下的胡須也被打理得十分雜亂——是故意打理得雜亂的。在凜北的幾年行伍生活讓他看上去無比精乾而自信,他微瞇的雙眼亦傳達著縝密心思背後的無上威嚴。 在幾人入內並落座之後,會議主持人,仲裁官-祁珈辰開口了:“嗯....好了,都到了,這位應該是凜北遊俠的澗貞隊長,旁邊是他的副手白霂澤和托爾然隊長,大家先各自認識一下。” “隊長”在凜北的製度中相當於其統治體係內的眾多三把手——也就是區域主要負責人的地位,全稱“大區(或專精方向)總隊隊長”。而澗貞則既是凜北四方元首之一,又是凜北武裝力量的總兵之一,因此他和技術總隊隊長托爾然雖然都有著相同的頭銜,但實際地位要高一些。 人們並不知道“隊長”在凜北遊俠是怎樣的位置,所以些許人等發出了輕蔑的笑聲。但祁珈辰立刻瞪了這些人幾眼,才將笑聲平靜下來。 “好了,我們繼續。”說著,祁珈辰恢復了之前的狀態。 “各位,目前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和八西共製署一起開通穀西方向的公路,我們初步的計劃是從靠西邊一點的新村路(地名)一路南下,這條路在接近八西共製署範圍的同時,也距永定自治聯盟更近,這樣我們就可以同時連同兩個地方,在永八公路修好之前就可以讓三地同時進入交流狀態了,而在此之後我們也好繼續幫助他們修築永八公路。各位對這項提議,有問題嗎?” “沒問題!”×n 這時,座下一人——隗瑛說道:“等等,我有疑問。” “哦?請講。”仲裁官-祁珈辰說。 隗瑛站起來,說:“容我說得直白一點,主要是....我不覺著這麼貿然連接三地是什麼好主意——或者說,三地總要連接起來的,但不應該這麼快。” 小白見狀,低聲對澗貞說:“這不是隗瑛嗎?前段時間北永校的魏維生一直在找他,弄得雞飛狗跳人心惶惶的,現在大穀和永定對南北兩方都不那麼信任,都是拜他所賜....怎麼,他現在明明在大穀,但大穀方麵不承認見過他,這又是怎麼回事?” 澗貞聽後,說:“這肯定是有原因的....但首先咱得明白,這些大穀的人以所謂的‘書香文明’自豪,看似光明磊落,學識淵博,但正因如此,他們才會把狡詐和貪婪深埋心底。天啟之下還不忘自命清高,本就無知透頂。那個‘執行官-孫啟茵’就是個例子,看似正直溫厚,但實則不然。我認識他,看他的眼神就知道。” 小白聽後,看向了坐在祁珈辰身邊的孫啟茵,略微點頭。 聽二人說完,托爾然把腦袋湊了過去,說:“誒,你倆說這個隗瑛怎麼樣?他怎麼就能直接質疑修路的事情?還有,魏維生翻天覆地地要找他,大穀之前堅定地說沒見過他,但他如今出現在大穀....的高級會議上,也夠說明情況了吧?” 澗貞聽罷,說:“非常夠了,而且大穀明顯不打算讓咱們和隗瑛的消失擺脫乾係,或者說他們也想找個墊背的....讓隗瑛出現在這場明知凜北會參與的會議上,就是要擺明了跟凜北說....要麼咱們告密魏維生,跟大穀和永定單方麵爆了;要麼對此事閉口不提,被迫為他們保密、和他們暗地捆綁....甚至不是結盟。” 小白聽了,瞪大了眼睛表示震驚:“啊?可沒有意義呀,他們在賭什麼?咱們要是真跟魏維生泄了密,對咱們能有什麼損失?大穀這不是在把自己往火坑裡推嗎....哦!” 這一下,小白恍然大悟。她再一次瞪大了眼睛捂住嘴,雖然已經很小心地動作了,但還是吸引到了一些注意。 人們因為她的美貌總是不自覺地看向她,但出於對她氣場的畏懼而不敢一直注視。不過,這一細微的動作卻被別人好巧不巧地捕捉,外露了情緒的她已經開始被人們所猜測.... “大穀這是賭上了身家了,放心,小白,咱們會沒事的,後麵的事情....聽我指揮就好。”澗貞說。 “我也明白了....澗貞,你聽聽我猜的,是不是這麼回事....”托爾然在二人身邊聽著彼此的對話,最後對澗貞說。 澗貞聽罷,微微點點頭,而後聽著托爾然在他耳邊敘述起了自己的猜測。 “....所以,我覺著咱們應該開辟新村以東的加油站旁邊的路,那條路現在還沒有名字,咱們可以先叫它‘油路’,至少可以代表油光富裕的意思。” “那你這麼說,直接開最東邊新區(地名)的路不就好了?那樣不是更安全嗎?現在各大陣營正嘗試交好,就算咱們要留條後路,也不該這麼急吧?要是這麼急,讓南方那倆玩意知道了咱有所保留,萬一他們對咱們再升級了戒備,導致的後果你來承擔啊?”座下有一人反駁道。 “最東邊太遠了,意圖太明顯。再說了這種路不能不早修,可以不用但不能不備,所以....”隗瑛辯駁道。 “可計劃現在就是這樣,大家都想在另外一個方向同時連接三地最大化道路效率,你有意見,要不你去修?”座下人議論紛紛,貌似都在指責隗瑛的想法。 “我說你們這些是憑什麼來開會的?”澗貞突然坐著說道,且重音在“憑什麼”一詞上。“都知道戰略公路怎麼修嗎?它的出發點、參考點、落腳點以及外部影響,連考慮都不帶考慮一下哈?是你們智商低還是壓根就沒把這事放心上,在說什麼啊?” “怎麼了?我又不是負責修路的,我是負責行政後勤保障的....”麵對澗貞的嘲諷,剛才反駁隗瑛的人說道。 “那我們在討論修路你逼逼叨叨什麼?難道你要帶著你那一群操著算盤砸臉的小白臉去修路嗎?”澗貞乾脆地說道。 “可是....那你說....”此人又說道,但托爾然直接打斷了他:“要我們說,隗瑛的想法沒錯,我們就要修,而且要在最東邊的新區範圍修。” 人們皆詫異,隗瑛也一樣。而且他突然感覺這位看似在幫自己說話的女孩子原來的模樣,遠比現在被鐵甲包裹的她要好看得多。 “最東道路,途徑新區。我猜各位都沒有看過地圖或在以前去過當地,那裡有大量未被開發的居民區和企事業單位、飯店等可以被開發的資源,而新村則不然,那裡最值錢的資源也就堆在立交橋下的廢棄電動車、單車殘骸可以讓我們重新精煉....剩下什麼都沒有。倒不如以開發資源區為理由開辟最東道路,既防止在未來有陣營到處亂竄‘找人’,或因為不和而發生沖突被快速掀翻,又能開發到更多資源,再完成和八西共製署連通的任務,何樂而不為?”托爾然說完,向著祁珈辰和隗瑛微笑點頭致意,便坐下了。 對此,隗瑛深感慚愧——因為他知道,托爾然論述中“防止在未來有陣營到處亂竄‘找人’”所找的人,就是他。 “好,那麼,還有什麼意見嗎?”小白接著說道。 “老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祁珈辰為什麼要我參加這會議?他不知道我在被全境通緝嗎?現在凜北已經知道我在這了,他怎麼確信他們不會跟魏維生泄密?”隗瑛對旁邊的朱韻成問道。而朱韻成說:“誰知道呢?你知道嗎?我知道嗎?祁珈辰知道嗎?都是在賭啦,不過以我對澗貞的了解,起碼在思考這種事上他不會隨隨便便,但至於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也不太好說。” “....”小白問完以後,大家隻是搖搖頭,並沒有說話。 “嗯....好吧,那就按照剛才托爾然隊長說得那樣,我馬上會通知八西共製署,咱們明天就動工。”祁珈辰說道。 “接下來,是關於後勤和中間保障....”祁珈辰繼續說.... “....” 經過一段非常無聊的會議商討時間,人們商定了最佳的道路建造方案。全程下來負責技術保障的托爾然聽得一清二楚,而陪著澗貞來做會議記錄和單純想跟著澗貞撒野的小白已經睡著了。 小白輕輕靠著澗貞的肩,頭盔已經摘了。她的頭發靜靜地落在澗貞身上,雙眼輕閉,好像一隻依偎在溫暖的鳥巢的鳥兒一般,均勻地呼吸著。 散會後,澗貞敲了敲小白的腦殼,小白醒後發現已經散會,而澗貞向祁珈辰傳了個眼色,那眼神有些危險....卻是祁珈辰想看到的模樣。祁珈辰點頭示意,便離開了。 會場中除了凜北三人以外還剩一人,此人好像知道要發生什麼,於是也配合地坐在原位。他顯然有些坐立不安——因為他也不知道他麵對的凜北到底要告訴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