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分37秒,你的動作比我預料中要更快。” 莫裡斯看著煥然一新的亞森,不帶感情地陳述道。 “先生。我不想還未入職就欠下別人一屁股債。” 亞森有氣無力地說著。 莫裡斯沒有佩戴手表,這個收費貴得見鬼的旅館不知為何也沒有任何時鐘。 天知道這個雕塑般的男人究竟是怎麼知曉準確時間的,亞森已經放棄去深究這一點了。 莫裡斯沉默地盯著亞森的臉,直到把後者看得有些發毛以後,然後才默默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我們繼續動身前往維多利亞車站,搭乘夜班列車前往槍手修會,你將在那裡接受槍手入職前的訓練。” “維多利亞車站?先生,我在倫敦已經生活快有10年了,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什麼維多利亞車站!” “……是的,它現在的名字叫作‘皇後車站’。” 莫裡斯有些沉默,顯然不想過多討論這個話題,亞森狐疑地問道:“先生,我們真的有那麼急嗎?要不要等到天亮再動身?” “不,現在就動身。” “遵命,先生。” 亞森縮了一下脖子,對於莫裡斯急迫的態度感到有些懷疑。 倒不是在懷疑莫裡斯的槍手身份真假與否,亞森真正擔憂的事情,其實是莫裡斯是否還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沒有告訴他。 他可沒有忘記之前莫裡斯還在處理一夥邪教徒,鬼知道這群邪教徒到底有沒有被他清理完畢,在這之後又會引發什麼樣的影響。 緊張不安的亞森帶著最壞的猜測,與莫裡斯匆匆離開了安全屋。 在夜色的掩護下,亞森將通過皇後車站離開新倫敦,然後前往位於肯特郡的聖槍修道院學習怎麼成為一名槍手。 …… 坐在列車包廂內的亞森仍有些驚魂未定,這一夜對於他來說實在太漫長了。 抵達皇後車站的這段路程並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危險,就連車站的安檢也隻是敷衍性的例行公事,一路過來居然沒有遇到任何意外。 當他真正與莫裡斯同坐在列車的包廂內,親眼看見莫裡斯明顯放鬆了下來以後,亞森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如無意外,接下來應該不會再有麻煩追上來了。 一頓勞累過後的亞森有些精疲力盡,但他還是勉強打起了精神,試圖向莫裡斯澄清某一件事。 “先生,我可以冒昧詢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 “你之前說過…你已經觀察了我整整一周,那這是否意味著,你其實早已知曉今晚即將發生的事情?” “如果你指的是‘你與乞兒同夥試圖拐走嬰兒,轉賣給人販子’這件事,那麼我確實對此心知肚明。” 莫裡斯一揮手打斷了亞森的辯解:“先別急著澄清自己,我很清楚,你真正同意參與拐賣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像是變戲法一樣,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掏出了一大堆開鎖工具、刀片、鐵絲以及口哨,甚至還有幾個用紙包裹住的球狀物,以及事先準備好的口罩。 看到莫裡斯掏出來的物體以後,亞森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後下意識往褲袋的方向摸去。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早就換了一身行頭,於是隻能聳了聳肩無言以對。 “我問你,這是什麼?” “這是麻彈。” 亞森隨手捏起一顆麻彈擰開了紙,露出包裹在紙內的某種麻藥,隻要點燃,吸入濃煙的人就會迅速喪失行動能力。 “我從某個黑販子手裡收了不少這玩意,放在平時我都不舍得用。” 莫裡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據我所知,拐賣嬰兒這種事需要隱蔽作案,你既然特意攜帶了這些‘小玩意’,顯然目的並非如此。” 亞森遲疑了片刻,最後才低聲道:“是的,先生。我想要阻止他們,可是我太弱小了,怕受到乞兒幫的報復。” “你從一開始就想要讓這次犯罪活動失敗。” “是的,而且我還有一套完整的計劃,能夠讓我從這次活動失敗以後脫身,並且將自己從乞兒幫的懷疑對象裡麵完全摘出去。” “然而,拐賣活動一旦失敗,你的其他同夥很大概率會被抓捕起來,接著被貴族施以私刑。” 莫裡斯略帶審視地詢問道:“他們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少根手指,就算少顆眼球或者缺條胳膊也不奇怪,甚至很有可能會被直接處死。” “他們都是一群人渣!” 亞森咬牙道:“拐賣嬰兒並不是那群家夥乾過最惡劣的事情,年齡並不能為他們的行為辯護!” “你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可你同樣也是一個手腳不乾凈的小毛賊,你沒有任何立場去貶低和指責他們。” “……是的,你說的並沒有錯。” 亞森像是泄了氣一樣,癱坐在沙發上自語道:“我本質上和他們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活該挨槍子的陰溝老鼠。” “我不明白,先生。為什麼你會看中我這種人,還選擇讓我成為一名槍手。” “你把自己看得太輕了,孩子。” 莫裡斯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我認為你是一名天才,一名心懷良知、卻能夠在貧民區生存下來的天才。” “這很矛盾,道德的良知與生存的欲望往往不可兼得,而你卻做到了同時兼顧兩者,這正是身為槍手所需要的優良品質之一。” “——當然,我猜你還有些事情沒有對我說明,例如計劃失敗後的那個‘備用計劃’。” 莫裡斯看向額頭上開始冒汗的亞森,又接著說道:“但我不在乎,事實上你也確實做得沒錯。” “就算昧著良心選擇袖手旁觀,其實也不算是一個愚昧的決定。” “你有良心,但卻不多,有欲望,但又沒有那麼貪婪。” 莫裡斯直言道:“我很欣賞你,你將會成為教廷最好用的一枚子彈。” “……謝謝。” 亞森沉默了一會,小聲說道。 “先生,您是第一個願意肯定我的人,我非常感激您。” “你有信仰嗎?孩子,我指的不是那種淺信徒,而是真正的信徒,你懂的。” “先生,我是從海外來到大不列顛的移民者,所以我並沒有接受過來自教廷的洗禮,此前也並未接觸過任何形式的信仰。” 亞森遲疑了一陣,最後還是開口道:“您希望我成為一名追隨受縛之神的信徒嗎?” “非自願不強求,我能看得出你其實並不情願,當然也不會強迫你去接受教廷的信仰。” 莫裡斯從衣服內側掏出了一本精致的銅皮聖經,然後隨手推給了桌對麵的亞森。 “事實上,就算在教廷的內部也存在著相當數量的無信仰者,因為我們是世界上最寬鬆的教派。” “但是,既然你已經接觸到了世界最陰暗邪惡的另一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麼慎重地選擇信仰其實並非一件壞事。” “畢竟有信仰的人,總比沒信仰的人要好辦事得多,不是嗎?” 莫裡斯意有所指道。 亞森若有所思,在接過聖經以後小心翼翼地對莫裡斯問道:“先生,既然我現在還不算是信徒,那麼我可以詢問一些冒犯的問題嗎?” “我們的教派是世界上最寬鬆的教派。” 莫裡斯說道:“就算你誹謗神,審判庭也不會派出異端裁決所的處刑人來逮捕你,因為祂不在乎。” “呃,也沒有那麼嚴重,我是說……” 亞森有些語塞,但還是詢問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教派所信仰的神明,祂的威能究竟如何?” 莫裡斯明顯愣了一下,顯然沒有預料到亞森會問這個問題。 他閉上了眼睛。 良久,他再一次睜開了雙眼,引用了聖經上的話語來解答亞森內心的疑惑。 “——【現實是祂的國,祂的寶座不可毀壞,國權永固,祂要作王,受縛直到永遠。】” “【一切在天上的、地上的,和地底下的,因祂的名無不屈膝,無不口稱祂為主,使榮耀歸於犧牲與救贖之神。】” “有空的話,多閱讀這本聖經,相信你能夠從中尋找到獨特的啟發與收獲。” 亞森雙手捧著莫裡斯贈予他的精裝版聖經,驟然感覺到手上的書本似乎變得無比沉重與燙手。 他收下了聖經,心情復雜地答應道:“我會好好考慮。” 亞森的回答讓莫裡斯再次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