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森·盧平,一個被意外與不幸環繞的名字,一個被詛咒的名字。 出乎常理的意外時常發生在他身上,使他陷入生死攸關的境地,為此而不斷奔波勞碌。 然而,他擁有與生俱來的意誌力,能夠讓他在最絕望的時刻也能爆發出強烈的精神力,令他無數次從死裡逃生。 他永遠都在路上,而且永遠都沒有做好準備,但他永遠都會有辦法。 ………… 此刻亞森唯一能夠依靠的武器僅剩下從獵人手中搶過來的獵刀。 這把刀刃用於應對超自然威脅顯然並不可靠,它無法切割那些比鋼鐵還堅韌的血管,但足以用來充當臨時的護具格擋不斷襲來的血管觸手。 僅僅隻是一次眨眼的時間,一把由精鋼鍛成的獵刀就被蛀空得如蜂巢般,刀身上遍布孔洞,但也給亞森爭取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在鋪天蓋地的血管狂潮中,亞森以超人類的敏捷不斷躲避。 這就像是在躲避暴雨當中的雨滴般讓人不可置信,但他確實做到了規避大部分的襲擊。 根本原因在於他超乎尋常的身體協調能力、動態視力以及肉體的素質。 他曾經在馬戲團做過工,那時候他就能輕易做到同時拋接八個彩球,並且腳下還踩著一輛獨輪車。 這種卓越的肉體天賦被某種未知影響給放大以後,其本身就是一種超自然能力。 他選擇突破的方向並非血蟲之海的外部,恰好相反,他選擇了最危險的深處——也就是肉裔本體所在的位置。 逃跑是沒有用的,他如此清晰地認知著。 倘若不鏟除眼前的肉裔,趁它虛弱的時候將其徹底殺死,等到它恢復到原本狀態以後,僅剩下的一絲生存機會也將會不復存在! 必須殺戮!哪怕會死,他也要抓個墊背的! 眼白滲血的亞森看上去與肉裔幾乎同樣猙獰,他緊咬牙齦,不計代價朝肉裔所在的位置瘋狂突進! “叮!” 並不清脆的金屬破碎聲響起,亞森手中殘破的獵刀在短暫的3秒時間裡完成了所有任務,然後破裂成無數細小的鋼片。 被他接近到身邊的肉裔震驚於他的癲狂,同時將身旁湧動的所有血管蟲聚集起來,試圖將其化作一堵厚實的肉墻來阻擋他的腳步。 然而亞森並沒有給大量血管蟲聚集的時間,他毫不猶豫地沖向正在成型的肉墻內,借助疾跑帶來的巨大沖擊力將還未成型的障礙給強行撞散! 這個冒進的大膽舉動不可避免為他帶來了代價。 沙拉曼達護符發出了尖銳的破碎聲,解咒護身符也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幾乎要徹底碎裂成兩半,但亞森也終於成功接近到肉裔的身邊,然後—— “噗呲!” 亞森的手掌化作野獸般的利爪,他將十根手指同時深陷進肉裔的一顆頭顱內! 巨大的力道直接穿透了堅硬的顱骨,讓骨渣與腦漿混合的血沫同時飛濺了出來! “噗呲!”“噗呲!”“噗呲!” 亞森徹底瘋了!他赤手空拳撕扯著肉裔的頭顱! 哪怕四肢已經被眾多血蟲捆上也無動於衷,他簡直就是一頭失控的野獸! “你這無禮的…野蠻人……” 肉裔用本體的血管用力撕扯亞森的四肢,企圖將其肢解,或者將他拖入體內化作為肉體的一部分。 然而尚未破碎的解咒護身符以及沙拉曼達護符正在超額發揮作用,一時之間它居然無法撼動瘋狂的亞森! “啪嚓!!” 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亞森將肉裔的其中一顆頭顱掏得血肉模糊,然後左右手分別向兩側用力,以最野蠻的方式將頭顱撕扯成了兩瓣! 在這最關鍵的時刻,肉裔終於召回了大部分觸手,它將亞森的全身纏緊束縛。 肉裔將他高舉於空中,打算以自下而上的方式對他進行最殘忍的穿刺處刑。 僅剩一顆頭顱的肉裔將亞森用觸手牢牢捆死,它用詭譎低沉的語氣低語道:“何等愚蠢……” “你還有被獻祭的價值…我原本想保留你的性命…這就是你自尋的死路……” 然而,滿臉滲血的亞森卻露出了猙獰的笑容,他怒視著肉裔,咬牙切齒從嘴裡擠出了幾個詞語。 “下、地獄去吧!該死的、怪物!” 他竭盡全力將手指尖從無數血管的束縛中擠出,對著肉裔發射出一枚無色無質的透明魔彈。 這枚初速高達每秒820米的超自然子彈在幾乎貼臉的極近距離下打穿了肉裔最後一顆頭顱! 盡管雙方的距離過短,導致魔彈沒有加速到最大殺傷力,但還是將肉裔的腦袋打出了一顆血肉模糊的大洞。 肉裔陷入了短暫的僵直之中。亞森又趁機打出了數枚魔彈,直至將它打成一灘血肉模糊的肉塊! 如果使用槍械來發射魔彈,而不是空著手去憑空發射,亞森隻需要一顆魔彈就能令肉裔的腦袋炸開花。 但幸好他總算賭對了,沒有槍械加持的魔彈依舊可以對肉裔造成有效的殺傷。 沒有瀕死的慘叫,也沒有震天動地的動靜,那具褻瀆而又醜陋的縫合軀體在頃刻間便分解為屍塊。 失去了來自頭顱的指揮,那些被增生出來的血管蟲也不斷抽搐著喪失了活性。 捆繞在亞森身上的強韌血管也變得無比脆弱,他隻是稍微一用力便掙脫了開來。 “呼…呼哈…哈啊……” 從半空中跌落的亞森又踉蹌著站了起來,灰頭土臉的他看起來又像是一個乞兒了。 但他確實是最後的生存者,一個真正的勝利者。 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他臨場做出的快速判斷,從開始到結束不過數秒的短暫時間,亞森卻經歷了數次生死危機。 毫不誇張地說,這場戰鬥他贏得非常僥幸,哪怕中間有一個環節出了疏漏,恐怕都會走向截然不同的結果。 倘若他內心猶豫,導致沒有第一時間沖向肉裔本體的所在之處,哪怕再慢上兩秒,一直庇護他的兩枚護符也將會因為破碎失去效果,而他接下來的遭遇也將會是可以預見的悲慘。 倘若他最後冒險徒手釋放的魔彈威力不足以擊穿肉裔的頭顱,他將會毫無反抗能力地被血管觸手給絞死,然後化作肉裔軀體當中的一部分。 倘若肉裔最後沒有浪費時間,刻意留他一條性命,從最開始就動用全力將他殺死…… 倘若肉裔一開始就是完全狀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幾乎殘廢般的畸形肉瘤。 倘若…… 太多的巧合促成了這次艱難的勝利,亞森沒有時間去品味戰勝以後的興奮。 在劫後餘生的僥幸過後,強烈的疲勞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 “撲通!” 亞森的身體忽然失去了力氣,他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 缺氧的窒息感讓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心率也急促到了危險的界限。 與此同時,嘔吐、頭暈目眩等不良反應也相繼出現在他的身上。 這是腎上腺素過度分泌後帶來的副作用,也是他透支身體以後必要的代價。 劇烈的鈍痛在他的顱骨內反復回蕩,眼前的一切景象仿佛都在天旋地轉。 亞森雙膝跪地、雙手支撐在地上,大口地乾嘔了起來。 “嘔!” 幾條還在蠕動的血蟲被他嘔吐了出來,但是亞森腦內的異樣感卻並未減輕多少,鈍痛與幻聽現象折磨得他快要發瘋。 跌跌撞撞的亞森顯得無比虛弱,他先是撿起了掉落在遠處的手槍,隨後又檢查了一遍胸口內側的口袋。 一直庇護他的兩枚護身符早已變得殘破不堪,離徹底破碎也隻差最後的一步。 亞森正處於前所未有的虛弱之中。 為了抓住微弱的一絲生機,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過於疲憊與虛弱導致他忘記了莫裡斯的教導,同時也忽略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當敵人暴露了五顆頭顱的時候,為什麼它就不能隱藏第六顆頭顱呢? 汙穢惡毒的呢喃再一次響起,讓剛鬆一口氣的亞森感到了扼死般的窒息與恐懼。 “我不會…就這樣…逝去……” “在那之前…我會…帶走你的精神……” 有什麼物體碾過了地上的灰燼,朝著亞森的方向不緊不慢地滾了過來。 快逃! 亞森的意識拚命大喊著。 但他的身體就像是被施加了定身術,如同初見肉裔那個時候一樣動彈不得。 他隻能聽著聲音逐漸靠近,在每一秒的未知與恐懼中焦躁不已,就像是死刑犯在靜候自己的死刑。 輕微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一顆沒有五官、毛發的頭顱出現在他的腳下。 它看起來很普通。 下一刻,頭顱開始浮現出五官的輪廓、原本光禿的腦門上也長出了金色的毛發。 一張被亞森銘刻在記憶最深處、卻又不願回憶起來的麵容出現在他的眼前。 如同人偶般精致的麵龐五官,如藍寶石般璀璨動人的雙眸,富有活力、似曾相識的歡快笑容…… “哥哥。” 亞森的耳邊傳來了記憶中的熟悉聲音,這似乎隻是他的幻聽,但卻足以摧毀他那岌岌可危的精神意誌。 “不、不——” “讓娜!” 正如記憶中最黑暗的一天,他的妹妹朝他露出了如陽光般和煦的微笑,以一顆頭顱的形式。 無數混亂的回憶交織在他的腦海中,混沌不堪的記憶片段如潮水般將他的精神給沖刷得一團糟! 【亞森,跑!快逃……】 【你今天要認識50個字……】 【哪來的臭蟲!給我滾……】 【亞森·盧平,你們家還欠我300便士……】 【月亮在歌唱……】 【團長不是兇手……】 “啊!!” 精神崩潰的亞森抱住了腦袋,他發出了淒厲駭人的嚎叫聲,懷中的解咒護身符徹底碎裂成了兩半! 無形的邪惡侵蝕了他的大腦,令他的思維陷入了巨大的混亂當中。 最後,他的記憶定格在了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他和妹妹無意間的玩樂所帶來的可怕後果,讓一切都開始變得糟糕。 ——【球滾進樹叢裡了,哥哥。】 “不!不要過去!讓娜!” 衣衫襤褸的亞森在地上拚命爬動,他的體型開始變得魁梧壯碩,聲音也混入了異常的雜音。 ——【你的身體不好,我過去拿吧。】 “不要!不要!不!” 亞森充血的雙眼不斷流下血淚,眼白被染成了猩紅的顏色,就連鼻孔、嘴角、耳洞等位置也緩緩滲出了血液。 亞森的麵目開始變得猙獰,他就像是試圖挽留什麼般,朝著前方伸出了如同野獸般扭曲的手:“讓娜!回來!不要過去!” 亞森身上殘破的獵裝被強行撐大、撕裂,它的肌膚也失去了血色,無數青黑色的血管猶如活物般不斷攀上了皮膚。 盡管肉體的劇烈變化讓亞森感到痛苦不堪,但是精神上受到的創傷遠比肉體上的傷害要更加沉重。 它從喉管擠出了駭人的沙啞聲音:“求你了!回來!” 然而它的哀求沒能起到任何作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年發生過的那一幕仍然在眼前不斷重現。 它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讓娜走到草叢的另一端,然後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入洞中,跟著那個該死的皮球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 草叢內一片死寂,讓娜突兀地消失在草叢內側的深洞裡。 沒有遺體,什麼也沒有,皮球和女孩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巨大的痛苦席卷而來,亞森陷入了無盡的絕望之中。 它被無底的深洞帶走了過去的人生,如今就連它的精神、它身心的一切都將被其吞噬,化作那深不見底之漆黑中的共同部分。 它血肉中的每顆粒子都充斥著來自下位物質界——亦即地獄的邪惡力量。 沸騰的混沌將它脆弱的軀體所玷汙,靈魂所揭示的神秘本質將它帶領向更高的境界,狂躁的魔力改變了它軟弱無力的生命形式。 比黑夜更為陰暗的“某物”以更加矯健的異形姿態站立而起。 一雙猙獰的血眼在黑夜裡悄然睜開,它的眼白染上了比血更深邃的猩紅顏色,漆黑無光的瞳孔凝縮成針點,令人怖畏。 它不再岣嶁,異化的身體已然魁梧,邪孽的魔力將它塑造為完美的殺戮者。 它生出利爪,尾椎延伸出尾刺。 它麵容扭曲,牙齒尖銳。 它身披骨甲,幾丁質的外骨骼宛如異類的藝術品。 它的皮膚慘白;它…… …… “……” 它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