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醫生的聯絡信息以及地址以後,亞森從管理局分部離開,來到了接下來要任職的溫德爾鎮。 他駐足停留在街道上,觀賞著眼前難得的日常光景。 清晨的陽光透過石板鋪就的街道上,灑在裝飾繁復的建築上,窗戶上的花紋映著晨光,散發出淡淡的滄桑感。 忙碌的市民們開始了一天的生活,石板路上的人流湧動,穿著寬大長裙的女性手持精致的陽傘,許多五顏六色的遮陽傘在晨風中輕輕搖曳,而男性則身穿整齊的西裝,高筒靴在地上踩出嘎吱的聲音。 街頭藝人在街道的角落很快吸引了一群圍觀者,他專注彈奏著吉他,為城鎮的喧囂添加了一絲愜意的氛圍。 街道上行駛著各式各樣的馬車,從豪華的四輪馬車到簡陋的火車,車輪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更讓亞森感到驚訝的是,這個小鎮居然還配備了無軌電車——這可是稀罕玩意,亞森隻在新倫敦的富人區看見過。 電車的鈴鐺聲響起,從亞森的麵前駛過,他就這樣站立在街道的中央,安靜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亞森已經留意到,街上的行人會刻意避開他的身影,就像那些還在談笑的貴婦無意間目睹他雙眼的瞬間,便驚恐地將臉低下去,又或者掩著麵逃開。 他是一個格格不入的異鄉人,看似孤獨地等待著什麼,又像是在漫無目的遊蕩。 有時亞森又會忍不住去想,眼前這看似安寧的光景下,是否隱藏著某種超自然的威脅。 行走的路人是否會突然變異成嗜血的活屍? 行駛的無軌電車內是否塞滿了血肉? 踏著的石板路又是否會在頃刻間冒出肉芽,將他不斷拖拽向下,將他帶回到那個血肉地獄中? 遲到的恐懼與緊張感再次追上了亞森,他下意識朝腰間摸去,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已沒有槍了。 亞森不得不承認,西蒙說得對,他還沒能從拜肉教追殺的陰影中脫離出來。 一旦稍有鬆懈,那些被他刻意拋之腦後的恐怖記憶就會湧現而出,不斷侵染他的神智。 或許,先去找一趟醫生比較好。 正當亞森這樣想著的時候,兩個罵罵咧咧,走路不長眼睛的年輕人走了過來。 “你這身懶惰的骨頭真該找個鐘表匠修一修!噢,我忘了,你甚至連姨媽的生日都記不住,哪會有什麼時間去找鐘表匠!” “巴迪,你要是敢再多嘴一句,我就讓魔鬼把你的嘴巴給縫起來!你這個沒禮貌的……” 這個年輕人的話還沒說完,便一頭撞在佇立在角落的亞森身上,他感覺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堵冰冷的鋼鐵之墻,當場疼得摔在地上痛呼不已。 “哎喲!你這野蠻的雜——” 他捂著疼痛的額頭,抬起頭來剛想要罵人,卻恰好與一雙恐怖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那雙詭異眼睛的眼白被猩紅色所占據,瞳孔如同黃金般璀璨,充滿了非人般的邪異感。 光是被不經意瞧上一眼,年輕人就感到渾身發冷,嚇得他腿腳開始發抖,癱軟在地上起不來了。 “巴、巴迪,救我……” 在他背後的年輕人臉色同樣不好看,但還是將他費力地扛了起來,然後拉著他一同對著亞森點頭哈腰道歉了起來:“很抱歉,我和朋友不小心打擾到您了,真是十分對不起。” “……” 亞森無言地注視著兩個年輕人,看著他們如同逃命般狼狽離開的背影,內心忽然升起了一股異樣的情緒。 放在以往,這種沒有教養的家夥會反過來對乞兒拳打腳踢,如今他卻以更高的姿態俯視著這群卑劣的人,看著他們屁滾尿流般逃離。 這種簡單的報復心理來得迅速,接著又以更快的速度消散不見,亞森此刻的感受更多是對未來的迷茫,以及不得不頂著這雙眼睛生存下去的惆悵感。 “‘大難不死的男孩’……哈,說得可真輕鬆。” 亞森就像是自嘲般笑了起來,一個僥幸存活下來的倒黴鬼今後還會遭遇什麼?或許隻有偉大的犧牲與救贖之主才能知曉。 正當他打算離開這條街道的時候,他從管理局借來的那身大衣被什麼東西給拽住了,這讓他不得不回過頭去,看向拉住他衣角的陌生人。 “請問…你是格拉漢姆神甫嗎?” 一名女孩鼓起勇氣叫住了亞森,而當亞森轉過身來的時候,她顯然也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復了鎮定,這讓亞森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容貌端莊,穿著樸素的修女服,年紀大概在十四歲左右,與西蒙提過的特征基本上一致。 而她口中的“格拉漢姆”也與他的新身份“亞當·格拉漢姆”對得上,眼前這名修女應該就是西蒙派過來接應的向導。 “很高興能見到你,艾莉娜修女,我很遺憾這雙眼睛嚇到了你。” “不,格拉漢姆神甫,您的相貌非常英俊。我認為您是一位富有魅力的神甫,不,我是說——” 緊張的艾莉娜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到最後她像是放棄了一樣,小聲向亞森說道:“對不起,我有些太緊張了,說了一些奇怪的話語,希望您不要誤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就叫我亞當吧,我並不是那種特別喜歡講規矩的人,放輕鬆點,按照平常那樣來就好。” “嗯,亞當神甫?我這樣稱呼你,可以嗎?” 眼前的修女帶給亞森的第一印象是清澈而純潔,聯想到有關“神甫”的某些不良謠言,這讓亞森不禁疑惑西蒙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要的明明隻是一個引路人。 保險起見,他還是打算詢問一遍:“艾莉娜修女,西蒙先生交代你的任務是什麼?” “什麼任務?西蒙先生?那又是誰?” 艾莉娜一臉懵懂地說道:“我被通知,溫德爾鎮的教堂更換了新的神甫,需要我過來接應……” 聽到艾莉娜似懂非懂的話語,亞森的腦袋又似乎開始疼起來了。 “艾莉娜修女,你對這個有印象嗎?知曉它所代表的含義嗎?” 亞森拿出十字架往胸前蓋了一下,又用手指比出了“手槍”的手勢,嘴裡還模擬出了發射的聲音。 艾莉娜看著亞森的表演,突然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她將雙手比出了“牛角”的形狀放在頭頂上,然後反過來對亞森問道:“就是專門對付‘可惡東西’的‘那種人’,對吧?” “……沒錯。” 亞森的心情很復雜。 至少眼前的修女對於世界的暗麵有著基本的認知,這當然是一件好事,但不知為何亞森總有種被冒犯到的感覺。 再想到自己背後隱藏的身份,這讓亞森頓時流下了冷汗。 絕對不能讓這名虔誠的修女知道她正在服務一個惡魔。